恨嫁王爷(6)
是皇太子时,尹天颀不会如此逼迫自已的弟弟,可他现在是皇帝,外有强敌铁穆尔,内有咄咄逼人的贞太后,和随时会倒戈相向的一众大臣,攘外必先安内,要坐稳这个位子,他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算对不起尹天翊,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尹天颀砰地摞下茶碗,吓得李远直磕头!
“臣罪该万死!”
“既然知道万死,还不赶快把人找回来!”尹天颀一挥金龙飞舞的衣袖,沉声说:“子时,瑞王爷还未回宫,你也不用回来了!”
“臣谨遵懿旨。”听到青龙帝一语双关,李远脸色惨白,急忙磕头,浑浑噩噩地退出殿门。
贺兰隆看着尹天颀,知道他是豁出去了,可是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没有说话,重新拿起了兵书。
成时三刻,尹天翊才把赤骥洗刷乾净,累得腰酸背疼,头昏眼花,扶着木柱才站得起来。
豆大的煤油灯下,一双手又粗又红,再透过水桶看看自已的样子,脸脏兮兮地,头发也很乱,衣服上沾着泥,嘴边却带着傻傻的笑,他抹了把脸,忽然,听到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然后这声音越来越大,吼叫声,谩骂声,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和利箭发出的“嗖嗖”声。
尹天翊还不明自怎么回事,匡啷一声惊天巨响,马房芭蕉叶搭的屋顶塌了下来,一个人重重地摔落在草垛上。
尹天翊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灯灭了,他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马儿都受了惊,在嘶鸣踹踏着。
紧接着,一阵箭雨就穿透篙笆墙,密密匝匝地射了进来,尹天翊赶紧搬过马鞍,挡在那个人前面。
“嗖嗖嗖” 七、八箭全射在了马鞍上!
男人扔掉马鞍,急退几步,一手抓住赤骥的缰绳,一手抓住尹天翊的手臂,翻身飞掠上马背!
“你干什么?”尹天翊大叫,那人一拉缰绳,大吼一声,赤骥也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破马厩而出。
外面是一片月光剑影,有中州人,蒙面人,也有西州人,尹天翊看得眼花撩乱,因为没有马鞍,他快掉下来,死死地抓着马鬓。
“放箭!快放箭!”
还有叽哩呱啦的外族语言。
棍乱中,尹天翊看见无数把月朝自已砍来,但还没靠近,就被身后的男人一鞭子抽飞,腥红片片。
后院恍若战场,远处火光冲天,男人一夹马腹,同时凌厉起鞭,挡住密集的箭雨。
好几次尹天翊以为自已中箭了,却没事。
男人策马往中庭方向突围,突然,路旁有两把弯月朝马腿斜劈过来,赤骥依日疾驰,在刀快砍到的时候,一个飞跃,铁蹄正中杀手的脸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尹天翊正好看到那爆裂的眼睛和飞溅的血,吓得魂不附体!
哒哒哒!赤骥一直在疾驰,如它的名字,足不践土,凝香坊偏门也有埋伏,而且是刀箭镖枪,电光石火,非置男人於死地不可!
赤骥很快,男人的鞭子也锐如冷电,招招击中敌人的死穴!
耳边是风声呼啸,身后是杀戮的惨叫与铁蹄的踩踏,尹天翊不敢再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是又急又促!
然后,不知又奔了多久,马蹄声不再清脆响亮,而是越来越闷,尹天翊感觉男人策马忽向北边,又忽向西边,尔后似乎又上了阡陌小路。
尹天翊已经完全记不住方向了,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幽静,甚至听到了虫子鸣叫的声音。
尹天翊悄悄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飞速往后掠去的森林的景色,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到了北郊森林?
追兵已被甩掉,男人却仍日往前疾驰,天色很暗,道路两边似有魑魅出没,隐隐蓝色的幽光,时明时灭。
尹天翊之前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冷却,又经深夜里的冷风一吹,更觉得阴冷刺骨。
在一个供奉地藏菩萨的石龛前,男人终於一拉赤骥的缰绳,让它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人烟,这石龛也攀着杂草,男人收起鞭子,厉声道:“快放手。”
这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似曾相识,尹天翊愕了一愕,忽然想了起来,是大苑王铁穆尔!脸色即刻大变,这是什么孽缘?
其实他早该想到,能骑赤骥,又把鞭子耍得那么好的,除了铁穆尔还能有谁?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铁穆尔的口气很不好,怒冲冲地,当然了,被人伏击心情怎么会好,尹天翊缓缓地松开僵硬了的手指,刚才他太害怕,差点把马鬓给揪了下来。
“下去。”铁穆尔又命令道。
尹天翊慌张回头,看着铁穆尔,这天寒地冻,杳无人烟的,他怎么回城里?
铁穆尔却不理他,抓住他的肩膀,就这样把他扔了下去。
“喂,我好歹还救了你一命!”尹天翊摔得好痛,满手是泥,膝盖也青了。
“你是我买下的,就算为我死了,又怎样。”铁穆尔冷淡地说,一手拉着缰绳,也想下马。
可是他的动作很钝,几乎是摔下来的,砰的一声,第二次落在尹天翊面前。
尹天翊瞪圆眼睛,才看到他背上有一大片血红,那伤口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渗血,普通人流那么多血肯定昏迷了,铁穆尔却还有意识,他皱着浓眉,坐在地上,从手腕到胸口,一连封了四、五个穴道。
“你……你受伤了。”尹天翊小声说,换来铁穆尔阴冷地一瞪,意思是,“废话!”
“那……”尹天翊咽了一下唾沫,声音更是细如蚊子,“会、会死吗?”
铁穆尔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头怪物,冷冰冰的,愠怒的。
“我不是在咒你。”尹天翊吓白了脸,同时还打一个大喷嚏。
铁穆尔嫌恶地避开脸,中州人久居於室,体质孱弱,不像大苑,妇女儿童都能走上十天而不做一顿饭,只吃些乾乳醅,腌牛肉来维持生命。
他不喜欢中州人,可就像水赳火,火赳金,偏偏遇上了贺兰隆,有贺兰隆在,他就打不下嵩阳关,可同样地,贺兰隆也奈何他不得,不然两国也不会和亲。
铁穆尔低头察看自已的伤势,手臂上是月伤,背后是箭伤,箭有毒,他发现行气不顺才封住了经脉,后背钝痛,得先去毒。
至於这次被人突袭,虽然暗杀者使用的是中州弓箭,可那拉弦的姿势明显是西州人,大巷大大小小六十二个部落,各有各的矛盾,想杀他的人,不少於二十个。
不管是谁,被他查出来,杀无赦!
尹天翊见铁穆尔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不自得站开了一些以免惹祸上身,铁穆尔脱下裘衣,低沉地道:“你过来。”
“我?”尹天翊轻声应着,缓慢地挪动了一步。
铁穆尔浓眉深蹙,这杂役怎么这么笨,一步一个指令,“生火、拿刀、取药,箭我之前已经折断了,但箭头还在里面,你不是要我自已把它从背上取出来吧?”
“哦……是这样。”原来不是要拿他泄愤,尹天翊松了口气,走近铁穆尔,可是也很发愁,他什么时候生过火,什么时候替人治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