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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生,生生劫(35)+番外

清泱捻起法术,看见之前三个人今世模样。

那私奔的女子,一世没做任何出格之事,没与任何男子热烈相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哑巴,生活清贫,生二男三女,在洛水下游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四六终。

那摇小鼓的孩子,生下来便是病秧子,榻上十四年,一辈子都不能独立走路,杵着拐杖当了替人书信的女先生,勉强度日,无兄弟姐妹,早年丧父,中年丧母,活了五十三岁。

那痴等的汉子生于富贵官宦人家,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两人琴瑟和鸣,休戚与共,可是膝下无子,中年后兄弟阋于墙,被逐出大宅,靠着变卖家产为生,死于寒疾。

那女子嫁的人不是她当初等的那个人,那孩子所执着的那个人一世过后与她再无任何瓜葛,那汉子后来疼爱的人也不再是他当初痴等的人。

喝了孟婆汤,哪有前世今生。再深的念,再强的痴,一座桥,一碗汤,一条轮回道,再无旧人重逢。

“……何以飘零去,何以不团圆,何以离别久,何以不得安……”清泱望着渐渐淡去的画面,心中钝痛,你曾为他执着七百年,那人也曾为你等候七百年,万年后,谁的故事来自洛水之上,散于远古传奇之中。

这些执着的感情到底因为什么,为了什么,是不是都只有这一个结果?

飘零去,不团圆,离别久,不得安。

佛言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她因为他,八苦尝尽——生而为其妻,相伴数万年;人间十三世,病老死,长分离;怨而含恨,恨而不得,死而复生,如今又将永不停息的纠缠下去……这十几万年,从天上到人间,从人间到地狱,他执着不悔,她永不回头,这样的纠缠,到底有何意义?是不是分开就真的会毁天灭地弑佛毁帝,告诉我,是不是?!

若是,为何他可以从魔复神,再相见却对着另一个女子说出“自然是你”?!

若不是,那这前万年的雪山孤寂,后半年的日日纵容都是假的、骗人的、逢场作戏的?!

我清泱左胸腔里跳动的这东西,给了一个人之后再没收回过,这十几万年,从未有一刻收回过!可是颀华——你爱的是谁?你可曾有一时半刻,一分半秒爱着这身前的人,就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无论雒嫔,孟君归,顾横波,清泱还是其他任何名字?——只要是我。

“清泱!!!”颀华眉目一凝,伸出手去紧紧接住了那软绵绵倒下的白衣女子。

你到底爱不爱我,颀华。

水狱里金光一闪,日神莫皇眼疾手快的撑起结界,嘴中念念有词,无数金光八面迸起,将那二人护在其中。

莫皇脸色极其难看,冲那里面的人喊道:“你疯了吗?!”

那人打横抱起白衣女子,回过身来,眼角眉梢,无一不是红的,冷漠又妖娆的眼尾斜长上扬,美得令人心惊,他薄唇轻启:“何曾停过。”

一身两神——仙神,魔神。既是天地四神之一的仙,亦是乾坤九界唯一一位由魔而成的神。即便今日他没有察觉到这边异样没有赶过来,天庭知道了,也不能耐他如何。只不过那样便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神魔两界不得安宁。

半刻钟过后结界里面的人眼中红光褪去了,温文飘逸,弗如半刻前一切皆是幻觉。

莫皇恼得很,气冲冲叫道:“不过暂时昏迷你何必紧张成这样?!”

颀华望了望怀中之人,手臂微紧:“我控制不了。”

即便知你余生再无任何可惧怕可伤害的东西,我也无法对这些幻象视若无睹。

他生来成神,却只为一个人入魔入神。

佛谒五毒:魔、贪、嗔、痴、慢、疑。他为了她,五毒俱深。可曾想过放手?可曾想过一杯忘尘酒明月清风各自为安?可曾在那十几万年的某一时某一刻动过悔的念头?回顾往昔,他竟发现,一刻、一分、一秒、一瞬,甚至半瞬都没有,无从起悔。别问值不值得,爱若有值得,天下所有有情人的付出那便都不值得。他只知道,若没了她,天地无恋。

清泱醒来之时房间里坐的是日神莫皇。

“日神为何在此处?”

莫皇听她生疏冷淡的语气,盯着她道:“你既瞒不过疏狂,又何必在我面前装陌路?”

一瞬间清泱的神色便懒散很多,靠在床头玩儿垂下的流苏。

“你莫要再折腾他了。”莫皇顿了顿,终是打算说些什么。

清泱不语。

“那三人还是你渡的,现在反而你看不开了……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怨着颀华?”

清泱还是不说话。

“你爱着他,和他爱不爱你,你在意的是哪一个?”

清泱一顿。这话是她对那女子说的。

“因爱而起贪,因爱不得而生怨。说到底,你只不过是知道他曾爱过你如今不爱你了心中无法接受又怨又恨罢了。”

默了半晌清泱道:“神魔仙妖鬼怪,但凡沾了这情字的,你给我列列不曾生怨的。”

莫皇盯着她,眼神又深又冷,他缓缓道:“颀华。”

清泱瞬间心口剧痛,犹如万针穿噬,那针尖尖上还淬着毒。

“你说你在人间历十三世,为何越发愚钝?!”

清泱面色惨白着笑了:“他若爱我,当剑刺进我胸口时他可曾感觉到一分半毫的痛意?他若爱我,这一万年来想通的便是人间千年寻找的人是桃兮?他若爱我,如何又除魔成神?他若爱我,那万水殿的后花园便是那副模样?!”

莫皇望着她,看着清泱那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半晌终是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他坐下来,对着她的眼睛:“你为何不敢想……”

清泱咬着牙不出声,两行清泪默无声息淌下来。她怎么敢想,她怎么敢去看,若如她所渴望,那教她情何以堪;若不是,她又如何自处。

“你不敢看,我给你看。”

“你不敢想,我说给你听。”

“你问他当剑刺进你胸口之时他可曾感到半分痛意,当时你若再执念一些,闯了地府,动了乾坤镜,你便知道,当你死后他做了哪些疯狂事——灭后宫可能是为桃兮做的,悲痛欲绝再不理朝政可能是为桃兮做的,乃至后来亡了国他上战场一心求死也可能是为桃兮做的,但你死后不许别人靠近你棺木十丈,日日夜夜烂醉如泥抱着你不撒手难道也是为桃兮做的?难道那疯狂的尸媾也是为桃兮做的?!”

“你再说那万水殿的后花园,最后一世你为了让他有机会报你命恩食了鲔鱼肉,那般剧毒的东西你也敢吃,本来颀华逆天寻你就坏你命数,若他不烧了那后花园炼出你的元神之力你如何能活下去?”

“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与桃兮之间的纠葛,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一万年他万念俱灰若不是靠着一股自欺欺人的妄想早就形神俱灭,但却福祸相依又因此得了机缘悟无上心得明大智大慧修为早已不是一个神了,试问,连佛祖心思都能窥得一二的人又如何不会明白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