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殷知道,是他折了她的翼,拔掉了她的刺,磨光了她的棱角,才有了今日这般似打磨光滑的玉般的人。
长久的沉默中,霍殷的情绪却在不断起伏,最终化作长长的一叹:“也罢。明日起,爷不再限你出府,但出府时间不得越过一个时辰。可否?”
沈晚低声:“可。”
霍殷言出必行,翌日就解了她的禁足,允她随时出府。
吃完早膳,大概休息足够半个时辰后,沈晚就出了侯府大门。
同时跟着出门的还有四个轿夫,一队带刀侍卫,还有两个仆妇。
沈晚径直去了汴京城最大的酒楼太和楼,坐在二楼包间上,吃酒,听曲,看风景。
等快要待足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按时回到侯府。
晚间霍殷回府时,便问她外出所见可有趣事。
沈晚便低声道来所见之景所见之人。
床榻间的娘子温柔婉约,轻声细语犹如潺潺小溪淌过心尖,听得他神思恍惚,如痴如醉。
天福七年。
不知不觉,沈晚入侯府足足已有两年的时间。
两年的时间可以很短,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抓不住其中一角,亦可以很长,长的足矣令世事全非。
不知何时,霍殷开始蓄起了短须,本就冷硬的不近人情的面庞如今加上了上下颌的短髭,愈发显得威严稳重,令人望而却步。但不变的是他的霸道强势,不容人有丝毫的忤逆。
朝堂上,他的权柄日重,天福帝已然如同虚设,朝堂上下皆以奉他为尊,老牌霍党私下都有劝进之意。
霍殷亦有此意。不过大齐开国五代,前几任皇帝励精图治,在民间也甚有威望。百姓大多还是心向大齐的,若冒然改朝换代,民心如何且不提,就那几个封地上的王爷们,只怕要坐不住了。若打着清君侧之名前来讨伐,名正言顺,倒时候于他是大为不利。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待来日一一解除藩王的隐祸,再谋来日不迟。
霍相不急,可那些霍党人员急啊。霍相不进,他们何来从龙之功?他们还等着封侯拜相呢。
于是便有人进策,四公主年方二八,风华正茂当时,何不尚了公主,待有了皇家血脉,届时废了天福帝,扶幼子登基?届时霍相封摄政王把揽朝政,时机成熟时再坐上金銮殿上那把龙椅,岂不就名正言顺了?
霍相要进一步,缺的就是一个名,如今四公主就是这个名的关键所在。
霍党一干人员迫不及待的入侯府献策,如此良机,想必霍相定会应下。
霍殷听罢,沉默了许久。
霍党们不解他在权衡什么,还欲再劝时,这时霍殷抬了手,正要开口之际,书房外隐约传来些嘈杂声。
霍殷沉声道:“何事?”
书房外秦九的声音传来:“回侯爷,是晚风苑的下人。”
霍殷当即转身看向一干人等:“此事押后再议。”之后沉声吩咐刘全,让他安排车辆送诸位大人回去。
吩咐完后,便沉着脸大步离开。
霍党面面相觑,而后皆摇头叹气,霍相哪里都好,唯独儿女情长了些。若是霍相日后真能上位,这便是帝王大忌了。
第82章
沈晚苏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的霍殷一叠声的下达指令,声音沉而狠。
“即刻封锁消息,不得向外泄露一丝一毫。”
“看紧晚风苑的下人,不得令他们随意外出。”
“所有人嘴巴都给闭紧了,谁敢私下议论一句,立即杖毙!”
沈晚的头还有些昏沉,听得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不明所以,但也懒得去猜,索性就没睁眼,只待他指令下达完再说。
本就密切关注她的霍殷,这时察觉到她呼吸稍微紊乱,便知她已醒来,给秦九他们使了眼色令他们退下,之后他几步来到床榻边撩起下摆坐下,抬手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
“醒了?”
沈晚慢慢睁开眼,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了。
霍殷看她脸色发白,神情又萎靡,不由心下一紧,伸手拉着被子给她掖了掖被角。
“冷不冷?”
沈晚摇摇头。
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他又皱着眉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会可能觉得两厢温度差不多少,方稍稍缓了神色。
“要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不可闷着不说,得赶紧遣人通知爷,听见没?”
沈晚自然是应下。
霍殷再没有说话,只是俯身看她,目光专注而炙热。
沈晚神色有瞬间的僵硬,每当他这般看着她的时候,便意味着他想要了。
察觉到她面上神色的异样,霍殷喉间滚动出笑意来。
抬手颇为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他低笑:“放心,爷暂不动你。”说话间,他的掌心由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游移,至她的小腹处停下,然后隔着衾被缓缓抚摸。
他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至少近些个月,爷不会动你。”
沈晚的脸色刹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霍殷脸上的所有外露的情绪也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心底犹带有几分不可置信。目光犀利如剑梭,他死死攫住她面上的每个表情,似乎还带着几分侥幸,隐约觉得或者是她会错了他的意,或是他读错了她的意,遂直接开口点明道:“晚娘,你有身孕了……”
话未尽,沈晚浑身颤如筛糠。
霍殷心里仅存的那丝侥幸瞬间被击垮的一干二净。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她的颤栗是因为欣喜,他不瞎,他看得出,那是源自急剧抗拒的愤怒。
他的目光冷至极点,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犹如被人激怒的凶兽,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她也盯着他,素来沉静的眸光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灼亮刺目有燎原之态,似要毁天灭地,更似要玉石俱焚!
霍殷猛地按住她的肩。不可否认,此刻她的浑身充溢的是他多年未见的勃勃生机,那般摄目耀眼,那般夺魄摄魂,令他心跳加速,令他心动的难以自持,可更多的,是令他不安和惧怕。
她的无所畏惧令他忐忑不安,她的悍不惧死令他不寒而栗。
“沈晚!”他俯身盯着她,语气愤懑而骇厉:“两年了,爷捧你在掌心里疼着宠着足足两年!这般都喂不熟你?便是块石头也合该焐热了罢!”
沈晚没有回他的话,从衾被中探出手,指指自己的腹部,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他。”
霍殷的眸里猛然卷起滔天巨浪。
他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
“我不要他。”沈晚盯着他:“霍殷,我不要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霍殷就发了狂。
除了沈晚所在的床榻,他几乎踹烂了摔烂了屋内其他所有东西,而沈晚就这般看着,不置一词。
霍殷踩着一地破碎的瓷器来到沈晚床榻边,沉怒未消,抬手指着仰卧榻间的她,自牙缝挤出字字恨声:“爷要定了这个孩子!你若敢起动这个孩子的一丝念头,爷断不会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