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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5)

作者: 雁九 阅读记录

一是为动弹动弹腿脚,二是要吃口茶润润嗓子。

一口气诵完一部经,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院子里又有了说话声,王福安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后生,抬着桌斋饭上来,请道痴受用。

道痴早饭用的早,这会儿腹中空空,便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便净手在桌边坐下。

道痴用了斋饭,又歇了半刻钟消消神,方再次到灵前诵经。

这会儿不等他开始,四下里便都息了声,都安静地听他诵经。

道痴十一岁,还没有变声,清脆童音,与木鱼声夹杂在一起,听得大家再次走了心神。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又是眨眼而逝。

道痴再次起身回西厅,一刻钟后转回出来。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院子里人越聚越多。

来的客人舍不得走,新的客人又至。

南厅、东厅虽都设了奉茶处,可大家已经顶着烈阳,在灵棚里安坐。

似乎听着这诵经声,心里都跟着清净了,丝毫不觉暑热……

道痴垂下眼帘,亦是全身心诵经。

他诵了六年经,今日却是最虔诚。

虽说他向来对鬼怪神佛之说不以为然,可此时此刻,他却盼着菩萨真的听到自己的诵经声,将功德回到善良慈爱的王老爹身上。

王老爹抚养照看他数年,他能为王老爹做的,除了照看虎头之外,也就只有这诵经百遍……

院子外,王福平已经骑马回来,后边跟着两辆马车,还有些青衣仆从。

王福平翻身下马,看着自己门口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动也不动,跟站门神似的,不由愣住。

听到木鱼声伴着诵经声,王福平心下了然。

旁人听着这快诵稀奇,王福平却是在山上听过的。

那两辆马车亦都停下,王福平走到第一辆马车前,躬身道:“老太爷,小人家到了。”

后边马车里的人已经下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白有须,相貌儒雅,穿着青色素服。

走了过来。

王福平见状,忙退后一步,让出地方。

中年人冲他微微颔首,而后毕恭毕敬地掀了车帘,搀下来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王福平见自家大门都被人堵着,忙要唤人让地方,却是被老者开口止住。

老者已经听到这迥异于常的诵经声。

就连那中年人,也不知不觉中被诵经声吸引。

王福平不敢高声打岔,可也不好就这么让两位贵客在大门外站着,忙上前小声招呼乡邻让开。

须臾功夫,大门口到灵堂之间,就让出一条空道来。

王福平抹了一把汗,躬身伸手请贵客进门。

在木鱼声中,老者与中年人走进院子,走到灵堂前。

看着地上坐着的小小身影,老者的视线落到他的光头上,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他扫了旁边的中年人一眼,那人却听得入迷,浑然不觉。

老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望向那小小背影,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怜惜……

第四章 蓬门突有贵客至

嘴里诵出《地藏经》最后一句,道痴缓缓睁开眼睛。

尚未起身,他便察觉到身后异样。随着诵经声止,灵棚里的寂静立时被打破,各种请安声。

“是老太爷……”

“小人见过老太爷……”

“小人老太爷安……”

“那是内十二房的大老爷……”

诸多嘀嘀咕咕的声音混在一处,即便众人都压着音量,也显得有些乱。

道痴没有立时回西厅,而是转身面向众人。

王氏宗族在安陆繁衍百余年,子孙族人甚多,其中不乏寿高辈分高的。可被诸多庄头、管事称为“老太爷”,不加房头与排序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王家族长——王千王老太爷。

“见过王老施主……”道痴对着王老太爷做了个合十礼。

“是道痴小师父啊,可是大师父吩咐你过来?”王老太爷神色温煦、隐带慈爱地问道。

要知道,王家可是安陆士绅中的第一家,安陆州的土地,有三成都在王氏宗族名下。王家的子孙数以百十计,王老太爷这个族长,又是王家当家人。

这般温煦、慈爱的对一个小和尚,真是使得旁观者落了一地眼球。

不过在西山脚下驻扎年头久些的庄头、管事,多是听过西山寺的不俗,诧异归诧异,可也有传言不虚的感觉。

最惊诧的,是随王老太爷过来的中年人。

今日回乡,去给族长堂伯请安,莫名地得了吩咐,随之来给放出去的王家旧仆吊祭。

甚至堂伯还专程吩咐,让他回家换了素服。

王家子弟现下出仕的虽有十来人,可以不惑之龄做到从三品参政,中年人在族人的成就中,也算是靠前的。

这故去老仆,他素未谋面、闻所未闻,族长大伯为何吩咐自己跟来?

仆役忠心主家,主家抬举也是有的,也不值当这般郑重。

中年人只觉得怪异,满心不解。

道痴已经应道:“正是大师父吩咐我过来诵经。”

王老太爷点点头,对王福平道:“老朽要给老哥上柱香。”

王福平闻言,不由大惊,忙道:“老太爷,这怎么使得?”

即便王家早已是良民身份,可毕竟是王家旧仆,连姓氏都是王家所赐,这世上只要奴拜主的,哪里有主拜奴的道理?

贵客临门,识趣的乡邻早已悄悄离开,留下的庄头、管事们,此时则是面面相觑。

堂堂一族之长,不仅亲临吊祭,而且还口称“老哥”,还要亲自上香,这个王老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是说只是王家旧仆么?

因年头久远,大家也不过是人云亦云,还真没人晓得王老爹早年在王家做什么差事。

王老太爷尽管面露温和,毕竟是久居人上,自有威仪,只一个眼神望去,王福平劝阻的话就打住,老实地燃了三炷香,双手奉上。

王老太爷接过,上前两步,在灵柩前站定。

王福平带着兄弟子侄们都在孝子孝孙的位上跪了。

王老太爷对着灵柩,嘴唇微动,而后甚是郑重地躬身执礼。

王福平见状,忙同兄弟带了儿孙们叩首还礼。

王老太爷上完香,而后转身对那中年人道:“青洪,王老哥与你父有旧恩,当得起你稽首一拜。”

那唤青洪的中年人,不是旁人,是王老太爷的堂侄,王家内十二房的当家人王青洪。他脸上的惊诧再也遮不住,心中立时激起惊涛骇浪。

“稽首”可是九拜礼中最重跪拜礼,用来向对方表示崇高敬意。向来,多是臣面君、子对父时,才行此礼。

尽管是满心不解,可瞧着王老太爷对逝者的敬重,足显逝者不凡。

堂伯的这番说辞,王青洪心里已经尽信。他也明白了,为何堂伯专门带自己过来致祭。

想到这里,他眼中惊诧不解如流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敬重与羞愧。

既是对方与自己这一房有恩,自己当早思回报才是应当。偏生父亲生前并未提及此事,他不仅不知这件事,甚至压根不晓得还有王老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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