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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8)

作者: 雁九 阅读记录

毕竟是大师父的好意,即便花银子多停几日,也要等道痴诵经百遍完了再出殡。

道痴在心里算了下自己每日的诵经数,道:“我这边,总共十日差不多。”

那就是可以定在第十一日出殡,王福平闻言,松了一口气。并不是舍不得银子多停几日,只是昨日又是族长又是房长的,不知要引得多少人关注到他们这一家。

为了不招惹祸端,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宗房外管事的身份,停灵十一天也算是大操办。要是日子再久些,就显得招摇。

王氏宗族中,可不只有仁慈和蔼的老族长、功成名就的十二房大爷,不乏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若是被他们盯上,少不得破财免灾。

转眼,到了五月十四,王家出殡。

同王老爹去世第一日只有乡邻与周遭管事来吊祭时不同,不仅宗房大少爷与十二房大老爷过来,其他房头的王氏族人,也纷纷打发人来送殡。

王老爹的后事,竟比王家一般族人的丧事还体面。

道痴懒得理会旁的,在王老爹坟前诵完最后一遍《地藏经》后,就带着虎头回山上去了。

没想到,山上还有一盆狗血等着他。

“虎头留下,你今日就下山去吧。”老和尚面色平静地说道。

道痴闻言,抬起头:“大师父……”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个话题来的这么早。

“能不能延迟些日子下山?《小人经》,我才学到第五卷。”他满是认真道。

老和尚摇摇头,道:“又不是不让人回来,以后逢五你就过来。”

虽说晓得老和尚的决定很难改变,可道痴依旧有些不死心,道:“大师父,我不愿亦不想下山。”

老和尚的目光添了几分慈爱:“洗砚走了,我也老了……你既是王家子孙,总要回到王家……”

这是老和尚第一次提及道痴身份,道痴的心里却丝毫不觉欣喜。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他是庶子,可值得庆幸的生母不是“贱妾”,当年是以二房贵妾的身份进的王家,是道痴祖母的娘家侄女,死于产关,留着道痴这个孩儿。

不想道痴天生痴傻,刚满周岁就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有次王老太爷刚好路过那庄子,想起这个侄孙,无意过去看了一眼。见下人们慢待的实在不像话,就使人送到山上,直到三岁开了心窍。

道痴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致仕还乡的十二房大老爷王青洪。

除了道痴这庶子,王青洪其他儿女都是嫡出,四子一女,其中长子、次子夭折,如今剩下的,就是与道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嫡三子、将满周岁的嫡幼子,还有年长道痴三岁的嫡长女。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刚好?身世这块道痴相信,可王老太爷“刚好”路过、“无意”探看这话,道痴却是不信的。

定还有些旁的缘故,自己这原主当时不过是刚满周岁的婴儿,还是天生呆傻,王老太爷专程去管了这一遭闲事,定不会是因这小婴儿的缘故。

剩下的,多半是落在老和尚身上。只是老和尚避开这个不说,道痴便也知趣地不提。

算上今日出殡,道痴见过王青洪两次。对于他是自己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道痴不觉欣喜,反而觉得有些麻烦。

瞧着王青洪的模样,典型的士大夫。这样的人,心里最看重父父子子这些。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儿女完全从属与父母。不管是前程,还是婚姻,父母都有权力全权做主。

道痴又不是真小孩,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中。

如今下山的事情已成定居,自己到底当如何行使,还是先去十二房看看再说。总要知己知彼,才好想法子应对。

想到这里,道痴就淡定下来……

※※※

山门外,王青洪停下脚步,脸色有些古怪,看着旁边的青年:“西山寺,现下只有两人?除了老和尚,就是四郎,再无旁人?”

那青年点头道:“没错,祖父就是这样说的……对了,早年还有一人来着,就是今日出殡的王老爹……”说到这里,也察觉不对,不由瞠目结舌。

王青洪只觉得嘴里发苦:“道痴小师父,就是四郎……”

道痴的快诵《地藏经》,不仅征服了王家窑的乡民,连王青洪这个探花老爷,听了两次,也心生佩服。

这青年今天第一次听,都忍不住赞了几句。

佛经本就晦涩,“诵经”指的本是诵念经文,道痴的诵经,却是背诵。

背诵经文,放在法力高深的大和尚身上不算稀奇,搁在这半大孩子身上,怎么也当称得上一声“聪慧”。

这样的资质,怎么会是“天生痴傻”?

第七章 小僧今日会亲行(一)

山涧溪水旁,石岩上。

道痴躺成了大字,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不知在想什么。虎头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道痴,一会儿又顺着道痴的视线,望望天空。

看了两回,他就打了个哈欠,耷拉下眼皮,眨眼功夫便传来阵阵鼾声。

道痴转过头看,看着虎头,想起方才听到的所谓身世,不由失笑。

这叫什么?大傻碰到二傻?自己原本还在心里可怜虎头,一个小孩子,被亲人忽视轻慢,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冷暴力。只有虎头这比胳膊还粗的神经,才会不以为意;换做其他孩子,早心里扭曲了。

没想到自己这边情形,比虎头还不堪。虎头再不济,亲爹亲娘,家人也没扔掉他,好吃好喝地养大,不过是少了关爱;自身本主这边,襁褓中就被丢在庄子上,但凡那家人有半点关爱,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名为“抛弃”,对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说,更像是谋杀。在他们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想过让那孩子继续活着,只是又不愿背负恶名,才任由其自生自灭。

想到这些,道痴如何能对那所谓的家人产生好感?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无奈。他早就晓得,自己终要下山的。

老和尚虽给他起了法号,也教授他佛理,可在儒学上的教导更多。道痴尽管喜欢自在生活,也并不反感老和尚的安排。

皇权社会,士农工商,等级深严,即便想要做个田舍翁,也要有功名傍身才能安身。

道痴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且看着吧……”

说话间,他不由蹙眉,回头望向山脚。

他随老和尚学过吐纳换气法门,耳目较常人灵敏,已经听到一人走路的声音。

须臾,从山脚小路下来一个青衣男子。因离的尚远,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有些眼熟。

从山上下来?道痴慢慢从石岩上起身,凝目望向来人。

待来人近前,道痴已经认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上午去王家窑送殡的王家宗房嫡长孙王珍。

看着道痴面色淡定的望着自己,王珍清的脚步迟缓下来,在两丈外站定,咳了一声,扬声道:“道痴,大师父吩咐我来唤你回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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