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同喜。”顾念礼数周到的回礼,要把医幡插进钉在墙上的铁环里,“都是街坊看得起,照顾生意。”
“你既然开张了就最好了,赶紧随我走一趟吧,我那儿有个姑娘自残了,伤得怎样我没看到,听说挺严重的,可能要破相。”
“自残?怎样的姑娘?”顾念好奇,窑子里还有这么烈性的女子?
“昨天刚被继父卖进来的,照规矩要在柴房关几天,刚刚有人进去看看她的情况,才发现她不知几时从柴禾堆里找到个破瓷片,把脸划破了。我就知道这些,你也知道我是在外面看场子的,具体情况不清楚,只是里面兄弟出来说可能要破相。”
顾念把刚插好的医幡又拿了起来,“哟,这要真破了相,那你们可亏大了。等我一下,我拿下药箱。”
顾念把医幡放到候诊室里,然后拿了昨天用过的黑色药箱,出来锁了门,随赖大叔匆匆去了他工作的那家窑子。
照例是从后门进去,里面已有人等在那里,领她去柴房。
柴房门口站着几个人,几男几女,岁数目测都是二十五以上,其中一个穿得最好的中年妇人摆着个茶壶姿势,指着其他人破口大骂,顾念都听见她是在骂他们失职没有看好姑娘惹下这么大的损失。
“任妈妈,大夫来了。”那个领路的指了指顾念。
茶壶妇人止了骂,瞥了顾念一眼,嘴巴一张,尖刻的声音又冒了出来,“站着傻愣什么,赶紧进去看看呐。”
顾念被她吓一跳,低头冲进柴房。
柴房光线很暗,里面又堆着不少成捆的柴禾和杂物,顾念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才看出来在墙的死角,两捆柴禾的后面,蜷缩着一个人影。
顾念走过去,看到一个衣着灰扑扑的少女背靠着墙蜷坐在那里,眼神呆滞,又带点不服输的意味,身上衣服打着补丁,左脸颊鲜血淋漓,皮肉外翻,脚边扔着一块沾满了血迹的破瓷片,少女的手上也有已经干了血。
顾念想上前仔细查看一番,可还没走到瓷片的那个地方,发呆的少女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一般,使劲挥舞着手臂,蹬踢着双腿,嘴里厉声尖叫,让人根本无法靠近她。
“你们都是死人啊没听见啊还不进去抓住人”外面老鸨的声音尖利地直冲云霄。
两个年轻人立马跑进来帮忙,他们把柴禾搬开,扑上去扭住那少女的手臂,想反背在身后好控制住她。
“拉到门口去,这里面太暗,看不清。小心点,别弄脏伤口。”顾念及时出声,制止了他们的暴力行为可能会让灰尘进到伤口里。
少女被扭着胳臂拖到了门口,但她挣扎得太厉害,根本没办法好好固定住她观察伤势,更多的男人进来帮忙,抓手抓脚抱头的,这才把人摁在地上老实坐着,受伤的半边脸冲着门口,顾念终于看清了伤口的形状深度等必要条件。
伤口像切了十字刀的蘑菇头,皮肉四面翻起,顾念摇摇头,冲外面喊道,“任妈妈,这姑娘的脸废了,治好了也要留个疤。”
“什么?”老鸨气冲冲地走进来,把晨光挡在了身后,嗓门又高了几度,“我昨天花整整一吊钱买来的,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划得太深,要缝针,缝针就会留疤。”
“就是说,她再也不能给我挣钱了,我还要为她再花一笔钱?”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这个死丫头真是气死我了”老鸨气得原地团团转,却又想不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她的手下们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第16章
这时候顾念眼珠子转了几转,就着对方被擒住的这个姿势,看了看少女的一双手,手上有操劳家务的茧子,而如果忽略脸上伤口的话,这少女长得还挺标致的,不然也不会卖到窑子里。再下等的窑子,对姑娘相公的相貌还是有一定要求的。
“任妈妈,我衣服没人洗,饭没人煮,水没人烧,屋子没人打扫……”顾念话说半截闭了嘴,她相信老鸨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老鸨马上满脸堆笑地扑了过来,“哎呀,我说小顾大夫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可是她脸废了哎。”
“我吃点亏,九百文。”
顾念轻轻踢了踢那个傻眼的少女,“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早就有些怀疑这少女哪里不太对,这么会子时候了,她就没听到她说句什么话。
少女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没有一个完整的词语。
“她是天生的哑巴,但耳朵是好的,不然就凭她那张脸,也不会只卖一吊钱不是。”
“八百文。”顾念还价,“我还要费药钱给她治伤呢。她是在妈妈这伤的,总不能让我担这个损失吧?”
“哎呦,小顾大夫,可怜可怜我吧,你这还得太狠了。”
“任妈妈,我想你这里的姑娘们少不了有受伤的时候,我会精心对待她们的。”
顾念这话挠到了老鸨的痒处,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跺了跺脚,“好吧,看在小顾大夫的面上,八百文就八百文,我这就让人拿卖身契去。”
“多谢任妈妈,再派个人跟我回去拿钱吧。”
老鸨转身出去吩咐手下,柴房里的其他人也跟着一道离开了,只留下顾念和那个少女。
少女一副惊魂未定不敢相信的表情,瞪着顾念,但好在她总算不会乱动乱叫,安分地坐在那里任由顾念扳着她的脸,借着照进室内的晨光,更加仔细地检查她的伤势。
破瓷片划的伤口一点也不平整,这会影响到最后的愈合,只能寄希望于疤痕不要太难看了。
血已经半凝了,但这么敞着伤口招摇过市地带人回去,会吓到路人的。顾念想了想,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对方。
“把脸遮一遮,别惊扰到旁人。”
那少女的手又是灰又是血,在同样脏得要死的衣服上擦了擦,再双手接过,仔细地捏着帕子的四角,调整好,轻轻地压在下眼睑下方,小心翼翼地不让手帕与伤口直接接触。
“有行李要拿吗?”
少女摇摇头。
外面,老鸨也拿到了卖身契,进来交予顾念。
“哑姑?”顾念看到契约书上的名字,念了出来,那少女点点头,嘴里啊啊几下。
“行了,谢谢任妈妈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我也要谢谢小顾大夫救了我的命哦。”把个不能挣钱的废物折价卖了,老鸨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顾念把卖身契揣进怀里,背起药箱,示意哑姑起身跟上,与老鸨一道走出柴房,再次道别,同时有个男人陪同回家拿钱。
哑姑低着头跟在顾念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再后面跟着那个护院,街上有人看到这奇怪的一队人,也只是瞄上几眼,就不再关注。
顺顺利利地回到家里,那二人站在院里等着,顾念先去拿了钱打发了护院,再闩上院门,回来收拾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