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打来温水伺候她洗去手上的血,擦干手后,顾念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大口喘气。在这烧着两个火盆还门窗紧闭只留一道缝换气的空间里,她都快憋死了。
董之瀚安静地站到门边等着。
宋亦柏检查了病人的脉搏,发现情况稳定,略略放下心来。
顾念缓过劲,过来完成最后的包扎,纱布绷带一层层缠裹,把病人的小臂到手指都包得严严实实,还做了根吊带把胳臂吊在胸前。在把病人手上其它的细微伤口都顺手清理了一遍后,又仔细摸了摸病人现在的脉搏,然后坐到桌前去写药方。
宋亦柏接手完成真正最后的善后步骤,去除病人身上的银针,让人恢复意识。
病人醒转过来发出一声呻吟,董之瀚取下门闩,打开房门,问外面病人的家属是否来了。
外面一阵短暂的骚动,很快进来几名年纪不等的成年男女和几个小孩子,一看就是一家三代的那种。
老人和孩子扑在病人身边哇哇地哭,媳妇看了两眼丈夫的情况,抹着眼睛到顾念那里问医嘱。
顾念把汤药方子交给对方时,被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的宋亦柏吓了好大一跳。
宋亦柏又恢复成了高傲冷淡的嘴脸,冲顾念点点头,“时间不早,我们先回去了,他的生意下次再跟你谈。”
说完,宋亦柏拉着还不想走的董之瀚走了,都没给好友说再见的时间。
顾念缓缓受到严重惊吓的心神,和气地跟病人家属交待了一长串的医嘱,每日换药自不必说,因为病人伤到肌腱,所以更麻烦的是接下来的功能康复,这个她无能为力,建议病人在伤口愈合后去找推拿师傅接受针灸推拿等进一步的治疗。
第55章
病人就是住在玉府街上某条巷子里的百姓,所以他的家属才能来得这么快,送他来的街坊还在外面等消息,借了他们的人手,把病人原样不动地搬到担架上,那被单也仍然盖在他身上,脱下来的衣服搭在被单上,先把人送回家休息,媳妇留下支付医药费、问医嘱以及去药铺买药。
唐大媳妇送他们到巷子里,跟家属说些话安慰他们,转身却看到万宝宝站在他们院门外,有阵子没见她了,除了气色不太好之外,其它看上去好像都无恙。
“哟,小姑奶奶,这大冷的天,你站这外面做什么呀,还不赶紧回家去暖和暖和,这天都要黑了。”
“刚才看里面出来两位贵公子,什么人?”
“我不知道,只有顾大夫认得他们,其中一个好像学医,刚才他也在里面帮了不少忙。”
“顾念怎么会认得这样的人物?”
唐大媳妇不以为然地轻笑,“顾大夫现在偶尔也会接诊南巷的病人,认识个把两个,有什么稀奇。”
“哪个是学医的?”
“那个穿青色的,不知道什么来头,顾大夫没说。不过看他衣着,应该是好人家的公子吧。”
“废话,一般人哪穿得起那个。”
“那是。”唐大媳妇将一缕鬓发掖到耳后,“外面太冷了,小姑奶奶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万大夫找不着你又该着急了。我先进屋了,要帮顾大夫收拾。”
万宝宝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自己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去,边走边回想。那两位贵公子长得真好看,尤其是那个穿青色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这正被人惦记着的两位公子早走到了玉府街,走进了和安堂分号,让这里的掌柜派车送他俩回宋宅。他俩来时的车子早就打发回去了,本来就计划借分号的车子回家。
在侧门坐上车,马车无法从玉府街走,好在不赶时间,干脆从北边的大道绕行回家。
车厢里。两人各占一边车窗,膝盖顶着膝盖,共同分享一条毯子,简陋的车里除了凳子什么都没有,连这毯子还是刚刚掌柜临时塞进来的。
董之瀚在毯子下轻轻动了动脚。打搅了宋亦柏的沉静,“怎么了?不高兴的样子?那么匆忙地把我拉走,我看那顾大夫挺好的。没得罪你啊。你怎么看他写完方子就又拉长脸了?”
“就是他的方子惹我不高兴。”
“这我就不懂了。”
“他跟我们和安堂有某种关系。确切地说,是跟我们和安医学堂。”
“嗯?怎么讲?哪种关系?他总不会是你们和安医学堂的入册弟子吧?”
“当然不是!可能是他的师傅。他刚才写的那方子,是典型的和安堂风格。我刚才摸了病人的脉搏,心里列了个方子。没想到那个顾念写的跟我想的一样,只有剂量上的细微差别。用药一样不差。我总不至于瞎到不认得自家的药方子。”
“哟!那就是同门关系了,这样算下来,论辈分,他可能是你的长辈哦。最差,也得是个同辈。”董之瀚笑得欢喜,“刚才是一直在想认亲的事吗?”
宋亦柏没好气地瞟了董之瀚一眼,“是啊,我在想找谁去把他调查一遍。问问他跟谁学的医术。”
“唔,是得问问,尤其是调查一下。前几代的弟子里,有没有特别擅长外伤的,他使用那些工具的手法异常的熟练。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而你们从来没有教授过门下弟子这种医术,或者说这不是常见的治疗手段。所以这可能是某人自创的。这么强烈明显的个人风格,查找起来应该不难。”
“这就是你关心的重点?”
董之瀚嘴巴一咧,“当然不。我更好奇的是,顾大夫的医术来自你们和安医学堂,当他来到城里谋生时,他为什么没先去找你们,而是选择窝在烟花巷给人治病。要是让外人知道,和安医学堂开花结果的小弟子,在烟花巷谋生,不光笑掉好多人的大牙,还直接影响你们的声誉。”
宋亦柏在毯子底下的小腿重重地撞了董之瀚的小腿一下,“要你废话。”
董之瀚笑得更欢,他双手拍拍毯子,有些得意,“那么说我还挺有眼光的?嗯,这笔生意一定要做成。你要找的那位前辈,还得是个擅长制药的。”
“看在他有可能是我同门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当我面买别人药的这码事。”
“不要这么小气嘛,有竞争是好事啊。”董之瀚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宋亦柏闭上眼睛休息,懒得搭理面前那个厚脸皮。
两位贵公子的马车驶到北边大道,准备拐弯绕路回家时,顾念那边,也都收拾干净了,唐大媳妇获准提前下班,今天早早打烊,顾念自己都累得够呛。
闩了院门,顾念在卧室里洗脸擦身,重新换了干爽的内衣,然后坐着喝茶休息,哑姑在旁边走进走出,拿水盆出去倒水,再进来拿脏衣服。
刚刚进行的手术还在顾念的脑海里盘旋,一时半会儿下不去,顾念也就跟着从头回忆了一遍过程,反省哪里有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结果当回想到发现宋亦柏在身后偷看自己写汤剂方子时,顾念突然惊叫了一声,扔下茶杯,跳起来团团转,还抱着床柱子拿脑袋往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