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让哑姑先回家去,她转身又走回宋亦柏跟前。
“宋公子,你不是要看看病人么?二牛他爷爷病好久了,老人病,挺麻烦的,要是宋公子肯帮把手那就太好了,他们全家都会感谢你的。”顾念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右脚半搭在地,随时转身要走的姿势。
宋亦柏冲着万宝宝微微一笑。“很抱歉,万姑娘,在下医术不精,对老人病尚未涉猎,不过在下可以介绍我们和安堂的老大夫,要是病人愿意,随时来我们和安堂即可。”
万宝宝觉得自己脸上发烧,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宋亦柏说的什么,就只是傻傻地点头。
顾念看万宝宝那反应。就知道坏事了,压力转移失败,她还是得面对宋亦柏。这小妮子,关键时刻一点都不给力,平时的泼辣劲儿都哪去了。
果不其然。哄住了万宝宝,宋亦柏马上转过头来,“不知现在顾大夫是否有时间。宋某想跟顾大夫谈笔生意。”
“谈生意?只是谈生意?”顾念希望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宋亦柏真的只是要找自己谈笔生意。
“自然,只是生意,不然。顾大夫以为还能是什么呢?”
“呃……”顾念哑口了。是啊,除了生意还能是什么。
“那好吧。街上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宋公子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去烤烤火吧。”
“乐意至极。顾大夫,请。”
“宋公子,请。”
顾念头前带路,领着宋亦柏和他的小厮进了自家,正房客厅,先回家的哑姑已经把火盆拨着了火,加了炭,室温正在慢慢升高。与室外有了一些温差。
小厮给宋亦柏解了斗篷,默不作声地抱着斗篷站到门口充当门神,哑姑紧跟进来上茶。然后接过小厮手里的斗篷,拿去顾念卧房挂在她的椸架上。
顾念请了宋亦柏坐。但宋亦柏没坐,他在中堂前来回溜达,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摆放贡品的条案上,那个写着“恩师顾老六之牌位”的木头制品,脑海里回忆他先前查阅过的名册中,有没有姓顾的弟子。
回忆的结果是顾姓弟子有好几人,但都没听说有专长于外伤的,倒是有一个专精于跌打损伤和骨折的,不过那人不在三江府,而是在他自己老家坐馆行医。
和安医学堂从来不会刻意培养弟子专精于某一医科,那是弟子们出师后自己的选择,也不阻止压抑弟子表现特定的天赋,只是如果有人在求学期间没有表现出在某一方面的特长的话,也是有可能不被人察觉的。
之前一直设想这位弟子仍在世,查找的都是年纪相当的人,却没想到去世的这个可能,也不知道此人生卒年多少,倘若年岁跟学堂的先生们差不多,那是绝对没法从先生们那里查到任何线索的,但要再详查一次的话,院长肯定会觉得奇怪而禀报给他父亲知晓,宋亦柏还不想为这点小事就惊动他老爹。
顾念捧着她的茶碗假装喝茶,眼角余光一直都在注意宋亦柏的动向,看到他站在牌位前她就紧张,心底又安慰自己宋亦柏不会看出任何破绽,顾老六这个名字虽是瞎编,但也不是乱编,“顾”自然是她的姓,“老六”是柳青泉在同辈兄弟中的排行。
自己的茶都喝了一半,客人还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顾念生怕宋亦柏真的联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那个,宋公子,你不是说有生意要谈么?坐下说呗,茶都要凉了。”
“是啊。”宋亦柏终于转回身,来到他的座位,轻撩袍角,四平八稳地坐下,端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碗,轻掂茶盖撇去浮沫,浅嘬几口。
顾念嘴角有点抽搐,不过是个才刚弱冠年纪的年轻男子,这般老成稳重,不愧是把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白银级高帅富。
“宋公子这趟过来想谈什么生意呢?”
“顾大夫跟人谈事总是这么直接吗?”宋亦柏一心一意把杯子放回茶几,没看顾念一眼。
“哦,在下一贯认为,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何况我们小本生意,也没买几包药还得先从天气开始寒暄的习惯。”
“也是,顾大夫的药自产自销,是容不得别人无故打扰,影响制药进度。”
“宋公子能理解就太好了。”
“自然,和安堂也制药,师傅们的辛苦在下从小都看在眼里,深为佩服。”
“是。非常辛苦。”
“制药的师傅们都是师徒传承,只是托了我们和安医学堂的福,小徒弟们能在学堂里念几本书,不知道顾大夫又是师承何处?”
顾念脑门发麻,心想这查户口的果然来了,躲都躲不掉。
“听师傅生前说,他只是一名乡野村夫,没进过学堂,他的医理药理也是跟他的师傅学的。”
“哦?听顾大夫口音,有点七步县那边的意思?七步县下辖的那几镇几村。不知道顾大夫又是在哪里行医?”
“在下只在本城开馆行医。”顾念装傻。
“在下指的是顾大夫的师傅,老顾大夫。”宋亦柏不给顾念装傻的机会,“你俩同姓,只是师徒?”
“听师傅说,在下是他寒冬腊月天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早产的弃婴,从里到外一身的毛病,奄奄一息。估计是父母无力医治才把我扔掉的,就让我跟了他的姓,平日里对外祖孙相称。”
“哦?真想不到,小顾大夫是如此身世。”宋亦柏扫视了顾念几眼。语气平淡,眉毛都没抬一下。顾念猜不到他是否相信了自己编的故事。
“在下猜想那位老顾大夫的医术一定相当精道,早产体虚的小顾大夫如今看上去健健康康,一定是多亏了老大夫的调理之功。”
顾念硬着头皮点头,“是的,一边喝米汤,一边喝药汤。师傅待我不薄,却可惜福薄,无缘享受徒弟的回报。”
“这么厉害的大夫,应该很有名才是。”
“有没有名气不知道,师傅年纪很大了。尤其是当在下能干些扫地洗碗这种简单家务的时候,他已经走路都颤巍巍了,他的病人都是周边乡民。多数不过是伤风咳嗽发热和一点小外伤。”
“隐居的名医?”
“完全不知,师傅不曾说过往事。”
“可知全名?”
“不知。只知他叫顾老六,乡民都唤他顾大夫,没别人叫过别的称呼。”
“顾大夫,你跟你师傅共同生活十几年,就只有这点了解?你这徒弟似乎不太孝顺啊。”
顾念白眼一翻,她要还击,“宋公子,你查户口还是怎么着,你到底是不是来谈生意的?”
“和安堂的生意伙伴,都是身家清白知根知底。顾大夫,多了解一点不算错吧?你何必这么紧张呢?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宋亦柏云淡风轻地笑着。
“谁人没有秘密?宋公子,逼人太甚的话,这生意我宁可不做了。”顾念无底气的强硬。
宋亦柏冷笑,不以为然地掸掸袍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得罪我和安堂,你以为还能在城里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