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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54)+番外

作者:云拿月 阅读记录

……

晚自习结束,仍旧是坐公车回去。

因为时间晚,车上没什么人,车厢空空如也。冬稚和陈就上了车,往最后一排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夜景倒退,大多数店都关门,只高挂的招牌霓虹灯不关,熠熠亮着光。

冬稚坐在床边,窗开了一小条缝,和煦的晚风吹进来,吹散夏日炎热。她慢慢闭上眼,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学业重,睡眠时间不足,这种难得的惬意时刻,不免放松。

陈就见她睡着,没叫她。默不作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往窗户那边倒去,他忙伸手从后绕过去,怕她磕着。

动作极轻,不想吵醒她,陈就将她的脑袋缓缓拨向自己。待那重量着落在肩上,他松了口气,又绷紧了神经,背打得直挺,一动不动让她倚着。

冬稚靠在陈就的肩头,安静睡着觉。

离目的站点还有两站的时候,冬稚醒了,正好缓神。不多时抵达站台,陈就先起身,她没站稳,晃了一下,陈就扶住她,两人下车。

朝巷子里走,一步一步,胳膊碰胳膊。晚上安静,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四周无声,他们小声说着闲话,从天到地,从南到北。

快到陈就家门口的时候,冬稚突然停下,在离大门只有两三步路的时候,她不动。

陈就奇怪:“怎么了?”

冬稚盯着前方,微叹:“我真不想过去。”

“你……”

“每次经过这里,只要是和你一起,到这附近我都很怕会被人碰见。”她低下头,怅然无奈。

陈就一顿,蹙了下眉,“你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

“陈就。”冬稚抬头望着他。

“嗯?”

她看了他许久,没吭声。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有好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怎么说,从哪里开始说。”

陈就侧身,走到她面前,和她正面相对地站着,“你想说什么就说,我都听着。”

冬稚低头看向地面,他的脚尖和她的脚尖之间只隔着一步距离。她看得认真,唇边弧度带着自嘲,忽地道:“你看你和我,现在就隔着一点点距离……但是这一步比看起来的远得多。”

陈就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本能地不喜欢听。

“远吗?”他皱眉,“哪里远。”

“你知道吧。”冬稚吸了口气,告诉他,“我妈经常跟我说要认命。之前你给我买小提琴那次,还有后来我碰琴被她看见,她都发了好大的火。她一直跟我说,是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不认命的话我这辈子有苦受。”

陈就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冬稚先道:“其实我懂她的意思,我妈,还有你妈,她们应该都觉得我,怎么说,不本分?对。就好比你和我,我们像这样站在一起,她们认为是不对的,不应该,我们两个人不配站在一块,不能来往。”

“胡说八道!”陈就说,“什么年代了,你听她们说这种鬼话!”

冬稚继续接上:“不管怎么着,反正现实就是这样吧。所以我忍了又忍,总是躲着你。”她停了一下,“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莫名的,陈就突然有点紧张。

“……没什么。”默了数秒,冬稚踢了踢石子,忽然不说了。

她抬起头,措不及防道:“你说我如果去你家探望阿姨会怎么样?我好久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了,多少年了?好几年了吧,以前小的时候还是说过几句的,我记得。”

陈就愣了,诧异道:“你不是不喜欢……”

“是啊,可毕竟是你妈。”冬稚叹了声,苦笑,“她那么讨厌我,我猜她可能觉得你跟我一起玩,我会带坏你吧?”

很久没有这样谈心,这段时间以来,陈就觉得和冬稚的关系似乎在回到从前。但她这样和他说心里话,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

陈就忙说:“不会,你哪里带坏我?她就是想太多,她不了解你才会这样。”

“其实那天你爸问我怎么不进去等你,我很想说,我是想进去的。但是我不能进去,我妈看到了会不高兴,你妈知道了也会不高兴。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冬稚轻声说,“好久没去你家了,前几年还经常去,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初中开始就很少了对不对?你家的院子啊,客厅什么的,我记得的都是小时候的样子,上次你生日被叫去,好像是翻新过了?变了好多……”

陈就见不得她这样伤感又强撑着笑的样子,“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为什么不可以?你怕什么。勤嫂要是说你,我帮你说。我妈那,我爸都叫你进去坐,你别理她。又不是没来过,小的时候天天在院子里跑在客厅里玩,怎么现在就不行?以前我爷爷最喜欢你来家里玩,这么多年了……”

说到底,还是怪萧静然,她如果不是那样的性子,冬稚哪会躲他不及。

“不一样。”冬稚摇摇头,咽了咽喉,声音稍稍有点哽,“那个时候我爸还在。他在的时候……那时候……”

她说不下去,眼圈红了,喉间灼热,长长抒出一气,含糊道:“陈就……我很想他……”

“冬稚……”陈就看她要哭,慌了,伸了伸手,徒劳地收回,想安慰又无从开口,一时有些无措。

冬稚呵出一口气,垂下眼,滚烫的眼泪淌下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爸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会依我,会让我学琴,会听我练习还会说很好听……我们家的压力有他分担,我妈没有现在这么辛苦……”

她说一句,眼泪淌一道,竭力隐忍着情绪。

“有的时候我经常想如果他还在就好了。那样,老师冤枉我偷钱包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叫来,有他在,谁都不敢冤枉我……还有郑扬飞对我说那些难听的话,要是被我爸知道,我爸一定会揍死他……我爸超有力气的,我上小学了还能把我举得很高……那样郑扬飞更不敢晚上跟在我背后回家,我根本不用怕,有我爸爸在,他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陈就胸口堵得慌,好像有哪处看不着的地方隐隐作痛。

冬稚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我可以像别人一样买漂亮的新衣服,你知道吗,我妈过春节的时候拿钱给我,让我去买新衣服,我舍不得……我自己打寒假工挣的钱买了一套,舍不得再买……我要是有爸爸,我爸爸在,用不着别人给我捐钱,我也不会像个乞丐一样,被人推到大家面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人当猴看……”

她越说越哽咽,到最后,抬手遮住眼睛,挡不住脸上遍布的泪痕。

呼吸都觉得疼,像刀子一样划过肺腑,陈就近前,轻轻揽住她脑后,让她靠进自己胸膛,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地拍她的背。

冬稚终于放声哭,在他怀里呜咽哭出声来,听得他心里跟着绞痛,一阵一阵痛意汹涌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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