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亮平静道:“我没开玩笑。”
罗选坐在椅子里,缓不过劲儿来:“你这是逼着我啊,孩子。”
那是一条年纪轻轻的生命啊。一个还没来得及经历婚姻,享受天伦之乐的生命。
罗选搓了搓脸,戴上眼镜:“明天,明天带她来医院做全面检查吧。”
“斯亮,作为你舅舅,你的家人,我非常欣赏你这种行为,但是作为医生,我必须提醒你,不管什么结果,你都得接受。你和她,都得接受。”
……
沈斯亮从医院回来,霍皙正窝在被子里睡的沉,他轻轻拍她的脸:“二朵儿?”
霍皙睁开眼睛,惺忪软糯:“……唔?”
“起来,我带你出去。”
霍皙愣了几秒,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看看屋里的陈设,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家,她和他,在北京。
窗外下着大雪。
沈斯亮拿起她的毛衣和围巾,帮她穿,霍皙换衣服,低头的时候,不可避免露出一截隐藏在裤子边缘的皮肤。
那道疤不大,两三厘米,他每次摸到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上面摩挲,她从来都是十分抗拒他这个动作的。
人,总是在和爱人亲密的时候,下意识想避免身体上有缺陷的部分。
以前,沈斯亮也问过她,你这道疤是哪儿来的?
她仰在枕头里,汗水浸湿,尚未从余韵高潮清醒,半晌才吭声。
“上次我不跟你说过吗,从山坡掉下来,卡在石头上,留下来的。”
沈斯亮闻言,俯身去亲,也不嫌弃,两个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
……
他带霍皙去了一家他们以前常去玩儿的酒吧。
酒吧很干净,什么脏的都没有,老板以前是个乐队的鼓手,好足球,好交朋友,每年元旦到过年之前,是年轻人集会的好地方。
沈斯亮本意不想让霍皙在家那么窝着,就出来散散心,意外的是,酒吧外头停的车,一辆比一辆眼熟。
人还没等进去,手机就响了,沈斯亮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乱哄哄的,能听到晓鲁在五音不全的唱歌,宁小诚压着低低的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今天小年,哥们都在外头热闹呢,想你一人儿,心里惦记。”
沈斯亮牵着霍皙,一只手举着电话,往里走:“甭惦记。”
话音夹杂着门外的寒气闯进来。
里头一下就炸了。
宁小诚拿着电话站在门边,闻声转头,也难掩吃惊。
陶蓓蓓嗷的一声窜过去:“霍皙姐!!!!”
武杨扔了酒瓶子,骂了一声:“丫不是在外地吗?!突然袭击啊!!”
一群兄弟互相熊抱,真激动的要命,宁小诚说:“本来过了年,我们还说要自驾去看你呢。”
“真没想到你回来,还有意外收获。”小诚挑了挑眉,示意霍皙。霍皙迎上宁小诚的目光,朝他做了个鬼脸。
“怎么着,这回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这段时间不走了。”
“什么叫这段时间不走了?”武杨不满:“不是大老刘给你弄回来的?”
一群人不知道俩人回来的原因,只当在外头和好,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宁小诚察言观色,觉得不太对,在底下踢了武杨一脚,转而搂了搂蒋晓鲁。
俩人结婚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夫妻之间的默契是有的。
蒋晓鲁站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哄着霍皙和陶蓓蓓她一起去洗手间。
等人走远了。眼见着四下就这几个亲兄弟,小诚望向沈斯亮:“到底怎么了,你说,天大事儿,哥们跟你一起扛。”
沈斯亮嘴里的烟一直衔在唇间没点,闻言,他把烟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揉成一团,低声疲倦道。
“小诚,要是晓鲁告诉你,她要死了,你会怎么做。”
第63章
2016年1月末尾,临近春节前夕。
军区总院内,由罗选带头组织的一个临时专家团队,将要在春节之前的那天,展开一场历时八个小时的手术。
专家团队不仅包括军总医院的骨科教授罗选,还有北京各大医院针对尤文氏肉瘤有专业研究的同行翘楚,而且,更是请来了他当年的启蒙老师国内骨科泰斗级别的庄老教授亲自坐阵。
规模堪称近年骨科历史最大,阵容最强。
因为罗选首次在这个案例上提出在综合治疗的前提下,对病人骨病灶进行冷冻处理的手术方案,取出被腐蚀的骨关节,替换特殊材料,低温冷冻处理周围病灶。
手术成功,排除病人个人体质因素,在医疗手段上讲,将会大幅度降低扩散复发率,手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业界为他大胆尝试争论不休。罗选倍感压力。
所有和罗选熟识的人都私下里劝他,老罗,这么做,风险太大,咱们尽力,别背这么重的担子。回头患者闹起来,你这半生英明就毁了。
连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曾质疑,老师,值得吗?
罗选一身白袍,目光注视着病房里静静的女孩,眼中慈悲。
“值得。”
从私人角度,家里孩子多,罗选是被姐姐一直带大,他这个做舅舅的没有自己儿女,姐姐去世以后,更把沈斯亮当成半个儿子来待,他求自己的事情,罗选就是牺牲再多,也要答应。
从医生角度,那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医生心怀悲悯救人之心,总该去尽力试一试。这样的病症,也总想去竭尽所能用科学的手段去挑战一下。
女助手抱着病例,望着罗选背影,心中泛起淡淡伤感涟漪。
每到年下,医院都是最冷清的地方,初愈的病人着急出院,回家和家人团聚过新年,很多平常赚钱的小商店也都关门,等年后再开业。
可是偏偏这几天,住院处的车却比以往更多了些。
护士站的小护士每天讨论的最频繁的就是,哎,又有人来看十六床那个女孩儿了。
霍皙在医院住了三天,每天最能引起八卦的,不是这个女孩子的病,而是这个女孩子的背景。
你就看啊,那楼下一辆辆的跑车,越野车,那一个个从车里走下来的人。
霍皙的病无疑在沈斯亮他们这群人中是个重磅炸弹,炸的大家都缓不过劲儿来。
陶蓓蓓听说以后,在武杨家里哭的撕心裂肺,差点昏过去,武杨心疼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哄。
蓓蓓说,为什么是霍皙姐?怎么就是她呢?为什么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都落在她身上。我还说,等她结婚,要当她的伴娘呢。
武杨也蹲在沙发上惆怅叹气,是啊,你说怎么就是二朵儿呢。
于是从那天以后,大家轮流去医院陪着霍皙,去了也没露出多悲伤的神情,也不大张旗鼓拿着那些看望病人的精品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