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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2)

那时春景正盛,年少轻狂。

如今一语成谶,悔不当初。

禅房外响起了钟声,盏茶凉透,霍皙起身告辞。

她起身去开门栓,老和尚的声音又在身后悠悠响起。

“你走,是要与是非地断尘缘,你回,说明你与是非地尘缘未断,该来的,总会来。该放下的,也总要放下。”

霍皙回头,莞尔一笑,神情与当年顽劣少女甚是相似:“师父,当年您说我有些慧根,不如您留我在这山里,跟着一起修行吧。”

老和尚慈祥一笑,起身送她出门。

“进山门易,只因佛门始为俗人开。出山门易,只因佛渡尘世有缘人。”

老和尚抖落抖落身上的袈裟,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走远了:“你虽有慧根,却与我无缘,走吧走吧……”

……

三月中旬,万物都有回暖迹象。

霍皙从禅院出来,风一吹,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噤。

已经初春,她仍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头又厚又密的长发有几缕被吹起来刮在脸上,太阳西斜,她单薄的影子被深金色光芒拉的老长,衬得人越发孤独。

她下了山,站在半山腰,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打火机,背对着风口,给自己点了支烟。

霍皙生的白,透亮的白,也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眶很深,眼睛也大,睫毛浓黑卷翘,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神会放空,睫毛微颤,盯着一个地方,好似蒙着一层雾气,等你想仔细看个究竟的时候,偏偏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又带着那么股孩子似的清澈。

她安静抽烟,歪着头,手里不自觉地转着打火机,打火机是深棕色的,有些年头了,算是老古董,有不少划痕,烟是上好的苏烟,别名叫软金砂,狠狠抽了一口,两片饱满的唇瓣含住烟嘴儿,浅白色烟雾又淡淡喷出来,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

她想着老和尚对自己说的话,跺了跺发冷的手脚,去摸揣在裤兜里的手机。

拿出来一看,全是未接电话和信息。

她把抽了一半的烟弹进旁边垃圾桶,一边回电话一边下山,步子迈的很大,电话也很快就被接通了。

那头是一道很爽脆悦耳的女声:“去哪儿了你?找了你一天。”

“上山,刚下来,手机放了静音。”

听筒里确实隐约有风声,陶蓓蓓开着车,干脆问道:“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想吃什么?要不我先去接你,然后再定?”

“吃什么都行。”下山下的急了,霍皙有点喘,她嘴里呵出一团团白色冷气。“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开车去。”

“屁!”

陶蓓蓓说话习惯一点都没变,哒哒哒跟个机关枪似的。“三年没回来你知道北京变什么样儿了吗你!自己开车来,我怕你都没开进市区就已经跑丢了。”

“实在找不着我用导航,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

刚要挂掉电话,陶蓓蓓在那头忽然又喊了她一声:“霍皙!”

“哎。”霍皙应了一声,赶紧又把电话贴回耳边:“怎么了?”

沉默了好长时间,听筒里才传来陶蓓蓓瓮声瓮气的动静:“我真想你。”

霍皙鼻子一酸。

妈的,丫可真煽情。

她又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真的,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高兴。”

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酸,陶蓓蓓嘿嘿一笑,赶紧挂了电话。

霍皙攥着手机,原地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也加急脚步下了山。

今天这山上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有点太静了,静的都吓人。早上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太早了,游客都没到,没想到走的时候停车场也只有自己一辆破吉普和一辆黑色轿车。

霍皙拉开车门,好奇心作祟,往那车上看了一眼。

轿车没挂牌儿,是一台很老的红旗,现在在街上已经看不到几辆了,车底下站着两个人,穿制式黑大衣,站姿笔直,耳朵里还塞着对讲耳机,时不时往四处张望,对方敏锐察觉到霍皙的眼神,回头扫了她一眼。

这个阵仗,包括那个看她的眼神和姿势,霍皙太熟悉了。

见霍皙目光长长定在这不动,对方警觉,朝这边走来,霍皙怂了,立刻缩回头一溜烟爬上车走了。

中途陶蓓蓓订好饭馆给她发了信息,选在城里老字号的鸿宾楼,还真是像她说的,几年时光,北京已经变得有点让人不认识了。

数不清的环路,悄然而起的摩天大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竖好的城市新地标,正逢晚上下班高峰期,霍皙驾着自己这辆略寒碜的车挤在红绿灯岗,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第二章

在路上将近绕了两个小时,一进包间,陶蓓蓓就冲她发泄了不满:“你到底怎么来的?为了等你都喝三壶茶水了,中午就没吃,怎么那么墨迹!”

霍皙站在门口朝她作揖道歉:“不好意思,不认路,绕了点远儿。”

陶蓓蓓盯了她几秒,忽然蹿起来给了她一个熊抱,这丫头有一米七三,猛地扑到霍皙身上,霍皙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栽个跟头。

“霍皙姐,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陶蓓蓓穿着粉色的小外套,高腰裙,衬得胸脯高高的,露出一双大长腿,脸颊微粉,还是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眼神晶亮的看着霍皙,霍皙温柔的笑:“我也是。”

陶蓓蓓从她身上跳下来,嫌弃打量霍皙一番,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这都什么天儿了,你怎么还穿着大棉袄?”

霍皙起初不觉得自己穿的多,可是回来了,才发现这身打扮确实有点与人格格不入。她开车走在路上,满大街都是色彩明快的轻薄春装和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笑容,尤其是和陶蓓蓓一比,更显得自己突兀。

陶蓓蓓这姑娘天生有一股精气神儿,能把自己的热情活泼传递给身边的每个人。

“前一阵子去漠河拍外景,东北将近零下四十度,连待了半个多月,有点冻怕了。”

脱了又厚又重的棉衣,包间明晃晃的灯光一打,这才能看出些霍皙原来的模样。

里头依旧是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一条低腰牛仔裤,脚上蹬着的是双质地精良的棕色矮靴,她站在灯光下,披散着头发,眉眼生动,肤白高挑,这身打扮给她添了两分利落,又不声不响透出了她骨子里原本就有的那股矜贵劲儿。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陶蓓蓓添了杯茶水,茶是陶蓓蓓偷她爹的,武夷山弄下来的金骏眉,茶汤鲜亮又清透。

霍皙抿了一小口,环顾包间,问:“今天吃饭就咱俩?”

“还有武杨。”陶蓓蓓干脆的答。“他订的地方,结果这孙子来的比咱俩谁都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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