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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水而眠(151)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她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晏初水一晃神,朝仓已经拿起那样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物件,拆开外层的牛皮纸,答案正如晏初水所预料的那样,朝仓用来以物竞物的,是一套浮世绘雕版。

浮世绘是兴起于江户时代的日本风俗版画,先由画师完成原图,后由雕版师在木板上雕刻出线条与图形,再由刷版师在版上上色,将图案转印到纸上。由于版画的特殊性,原图有多少种颜色就必须刻多少版,所以原图越复杂、颜色越多,制作的程序就越繁琐。

印刷好的浮世绘,不是什么稀罕物,可用来制作浮世绘的整套雕版,却是极少能见到的。

“这是江户晚期流传下来的。”朝仓用中文向吕珩介绍,“是绝版。”

单从工艺的角度比较,浮世绘的雕版是不如秘青瓷的,可胜就胜在“绝版”二字,换而言之,秘青瓷的确刚刚复原问世,可陆陆续续的,以后还会再有,而这套雕版就未必了。

吕珩仔细看了看板上的落款,问:“这是歌川国芳的作品?”

“是的。”朝仓点头,“我听闻您收藏过歌川国芳的《浣女》,这套雕版正是制作《浣女》所用的。”

“完了、完了……”老收藏家不禁暗暗叫糟。

朝仓这一招完全是投其所好,对吕珩这样的大收藏家而言,他不缺钱,也不缺物,缺的只是趣味而已。

原本就收藏了《浣女》,如今再得到《浣女》的雕版,不可谓不圆满。

朝仓胜券在握。

而吕珩本人也对这件竞买物充满兴致,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还有一位呢。”他的助理轻声提醒。

吕珩点了点头,抬头去找晏初水,却发现后者比他更加专注,正举着一枚放大镜,弯腰观察一块块雕版。

“晏总……”老收藏家伸手戳了一下。

晏初水收回目光,同时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将右肩上的画筒拿下,递给吕珩的助理。

“画?”

吕珩丢出一个字,意兴阑珊的。

很显然,他现在对画的兴趣并不大。

毕竟,他们三人争抢的《暮春行旅图》中轴都在他手中,他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呢?

晏初水站直身体,高瘦的身形,俊朗的轮廓,目光又清又冷,尽管吕珩的态度相当敷衍,他还是不卑不亢地回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是我的竞买物。”

第二句是——“我拿《暮春行旅图》和你换《暮春行旅图》。”

第一百零三章 反人类生物

PART 103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得有很多很多的钱,才算了不起。

——《眠眠细语》

一周前。

晏初水拆完线,从医院回家,刚一进门,许眠就拉他去隔壁,向他展示自己这十来天的“秘密成果”。

完成前,她故弄玄虚,完成后,她恨不能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

“初水哥哥!你准备好了吗?”

晏初水还在玄关换鞋时,她已经像只小狗,急不可待地绕着他转圈圈了。

“准备好了。”晏初水哭笑不得地第三次回答她。

“那你闭上眼睛好不好?”许小狗继续摇尾巴。

有那么神秘吗?

这是晏初水的第一反应,可他还是一一照做,阖上双眼,任由许眠牵着他往前走。根据脚下的步伐,晏初水估计自己走到了画室中央,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墨香,他进而判断,画桌上应该铺着一张画。

刚完成不久的那种。

于是乎,他闭着双眼问:“你画了一幅画?”

“咦?”小姑娘面露惊异,睁大双眼,“你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一幅画?”

晏初水不经意地勾起嘴角,轻飘飘地说:“闻到气味了。”

有点随意,也有点拽。

“哦……”许眠拖长尾音,点了点头,“那你再闻闻,我画的是什么?”

“……”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晏初水瞬间吃瘪。

小姑娘嘻嘻地笑起来,“那你睁眼吧!”

有了她的许可,晏初水才缓缓撩起眼帘,眼前的画桌上的确铺着一幅画,一幅很长很长的大画,纵贯整张画桌还犹嫌不足,头尾在长桌两侧落下,半悬在空中。

许眠擅长大画,可这样大的尺寸,还是头一次。

她头一次画,晏初水头一次见。

一眼望去,苍峰翠谷、云山雾起。

他目瞪口呆。

这下换小姑娘骄傲了,她两手叉腰,像只大杀四方的小鸡崽,“怎么样?就缺你帮我写六个字了。”

她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等待他的评价。

然而晏初水一句话……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如现在的吕珩。

晏初水的画筒中,是一轴卷好的长卷,而长卷一开,全场静默。

这是一幅完完整整的《暮春行旅图》,先映入眼帘的是用篆书写的“俞暮春行旅图”六个大字。

虽然仅有六字,但用笔圆转流畅,笔力沉着端庄,疏朗阔绰间尽显高古的格调,同时也将写书之人多年的功力淋漓尽致地展现。

目光向左移动,便是大开大合的山水世界,雾气在山间氤氲飘荡,秀润的山峦半遮半掩、引人入胜,轻松活泼的笔墨将观者一并带入晨曦中的云眠山。

沿着小路拾阶而上,山势陡然增高,视野也愈发开阔,悬视万象,奇峰高耸。然而越是宏大的描绘,越是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光影在山林石溪中跳跃,既出落凡尘,又充满人间烟火,山林静寂,包容万有。

可暮色终有尽时,笔墨流转间余晖散尽、夜色初上,浓郁的云雾再一次将山林掩映,如同一曲高歌戛然而止,让人尽兴之余更是意犹未尽。

山景与四季,浮云与日暮,浓墨与淡墨的交织将暮春时节的云眠山勾勒得栩栩如生。

令人惊艳,也令人叹服。

吕珩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长卷,恰如一周前的晏初水。

他们都有三尺原作,手握残卷,心中最大的好奇莫过于此——完整的《暮春行旅图》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一见,既是得偿所愿,更是名不虚传。

“这画的头与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画得好、画得妙啊!”吕珩的激动溢于言表,自然是不吝夸奖。

此画笔墨纯熟,一气呵成,皴擦点染间风光无限,更有一种雄健超拔、包裹天地的气势。

这是许眠笔下才有的那股子“豪气”。

小小的姑娘,偏偏爱画大山水,懵懵懂懂,可可爱爱,却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

“《暮春行旅图》的右三尺与左三尺,恰好在我与我太太手中。”晏初水娓娓道来,“她是一位山水画家,这幅长卷正是她的手笔。”

“原来如此。”吕珩连连点头。

长卷由他的两位助理一左一右地举着,他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目光所及,皆是惊喜。

观好画如赏美景,让人流连忘返,不舍离去。

吕珩早已将另两件物品抛之脑后,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于是老收藏家率先咳了一声,打破陶醉的气氛,“画得是不错,可说到底,也只是一张摹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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