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18)
再者,就是黄老师的儿子,许眠的舅舅,关于他的为人,晏初水以前就略有领教,结合许眠的近况,便更加清楚了。
所以寻画的关键落在许眠身上,就等于没有难度,因为晏初水不相信任何人,但他相信一样的东西。
不是许眠本人,而是许眠的智商。
然而——
他却被拒绝了。
小马宝莉还能拒绝伯乐?这世道会不会荒唐了点?
不过殷同尘对此并不意外,“老板,相亲这种事,往往没要求才是最高要求啊。”
这个理论颇有见地,晏初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要求工作、要求资产,或是要求相貌,总会有对应的标准。如果没有要求,那就是看眼缘了,感觉对,无欲无求,感觉不对,全都白搭。”殷同尘如是说。
晏初水听是听懂了,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她看我不顺眼?”
殷同尘静默地微笑。
晏初水皱眉,“说。”
“老板,你看她顺眼吗?”殷同尘小心翼翼地反问。
晏初水单手扶额,走马灯一样地回忆过去,末了,他笃定地说:“从她两岁起,我就没看她顺眼过。”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只要想起许眠,除了头疼,还是头疼,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殷同尘叹息,“老板,你自己都不喜欢人家,还要人家和你结婚?”
晏初水对此更加不能苟同,“是她自己要结婚,而我是在配合她。”
啧啧啧……
殷同尘默默在心里咂舌,戳不戳穿自家老板呢?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那……”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许眠身上发现了什么?”否则以晏初水这种孤寡怪癖的性格,怎么会想结婚呢?
晏初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寒中带煞,殷同尘当即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好奇心再大,能比前途大?
不过晏初水转念一想,殷同尘是一个绝佳的帮手,起码自己回答许眠的标准答案就是殷同尘做的嘛,还是得透露一点信息给他,好让他继续出谋划策。
于是晏初水招招手,示意殷同尘上前,后者侧身靠近,心跳加速。
老板是要告诉他秘密了吗?
晏初水压低声音,极具隐秘意味地说:“你觉得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结婚,彼此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会是什么原因……”
“唔……”殷同尘摸了摸下巴,信口胡诌,“你馋她身子?”
真不愧是首席拍卖师,如此见风使舵的鬼话都能说出口。
晏初水当即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没错!”他激动地一拍手,“我就是馋她身子!”
“???”
***
上一次许眠拒签时,何染染的内心是:那可是墨韵啊!
这一次许眠拒婚时,何染染的内心是:那可是晏初水啊!
“你……”她两手扶住许眠瘦弱的肩膀,发出了一个灵魂叩问,“是不是在凡尔赛?”
许眠吞了一口口水,反问:“所以今天是吃法国烤肉吗?”
呵,凡尔赛烤肉。
烤路易十四吗?
何染染瞬间就败阵了。
因为她很了解许眠的习惯,当许眠想吃肉的时候,是真的满脑子都是肉。说起来,早在还没进国艺的时候,她俩就已经在艺考的考场上认识了。
报考各大美院的艺考生中,70%的学生会选择艺术设计类专业,20%的学生会选择油画、版画专业,而只有不到10%的学生才会选择国画和书法。
原因很简单,不好就业。
不仅如此,国画和书法都无法一蹴而就,对一部分临时抱佛脚的艺考生并不友好,考试内容除了画画,还要考察文化修养,以确保学生能够完成今后的学业。
何染染至今还记得她们大一的课表,各种专业课不说,还要学诗词题跋、音韵训诂,书法得练,金石篆刻也得练,所以国画专业是高付出、低回报,若非真爱,切勿入行。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报考国画系的考生往往只有一小撮人。
一连在三所学校的国画考场遇到许眠,何染染自然就留意到了她——一个行囊比人还大的考生。
在艺考季,考生们都会连轴奔波于各大美院的校考,一种是跟着培训班集体行动,由老师亲自送考;另一种是由父母接送,长长的车队时常会把校门口一公里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许眠是第三种,她背着画板,拖着行李箱,自己一个人来考试。
考试用的画板和画架都很大,尤其是在最冷的冬季,一个人背着全部行囊赶赴各地,需要抵抗的绝不仅仅是严寒。
那时的何染染,当即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悲惨故事。
直到有一场考试,两人的位置正巧挨在一起,何染染发现许眠一直在偷看自己,提笔作画时,还刻意移动了板凳,向她靠近了几分。
于是考试一结束,何染染就主动和她打招呼,“嗨,你考试的时候一直在看我吧?”
许眠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小心思被人看穿的那种羞涩。
“你是想和我认识吗?”何染染大方伸出右手。
她的手是白嫩嫩、肉乎乎的那种,让人看着就喜欢,许眠也不例外,盯着那只手看了三秒,尔后一把握住,拉到自己鼻下。
何染染吓得打了个激灵。
许眠深吸一大口,如痴如醉,“你早上是不是吃了台湾烤肠,好香啊……”
她又闻了第二口。
“还有肉夹馍,对吗?”
“……”
***
何染染最终带许眠去的烤肉店就在秋湖公园后门,叫韭菜坨子烤肉。许眠在招牌下立了片刻,总觉得从凡尔赛到韭菜坨子,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但热情的东北老板娘已经推开门招呼:“小姑娘进来啊,今天刚到了哈尔滨大红肠!”
许眠一秒就冲了进去。
何染染叹息,晏初水真是个假竹马,与其说一堆冠冕堂皇的结婚理由,还不如扛一头猪直接下聘呢。
从烤肉店吃完饭,再坐公交车回家,许眠进小区时,已经快八点了,夕阳落尽,天色将黑。她打了个哈欠,从挎包里掏出钥匙,向老旧的单元楼走去。
小区的路灯昏黄不明,灯下有一个瘦瘦长长的灰影,影子被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许眠抬头望去,惊讶又不惊讶,意外也不意外。
路灯照亮了他脚下的一圈地面,如同一个小小的舞台,他又正巧站在光束的正中央……不,他是一定会站在光下的。
因为他讨厌天黑。
许眠记得他讨厌蛮多东西的,但天黑绝对排得进榜单前列。
橙色的光落在他周身,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像在一张水墨画上落了几笔丹青,她扬起嘴角,叫了一声,“初水哥哥!”
晏初水总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山,烦躁的情绪一点点累积,濒临爆发,他下意识提高音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