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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水而眠(84)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初水哥哥呢?”她勉强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出来。

氧气面罩几乎将她的脸颊全部盖住,只留下那双明净的眼眸,浅浅的眼瞳像阳光下的冰珠,清透得一碰就碎。

殷同尘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老板去那个……拍卖会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原来如此。

本该如此。

许眠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她所有的情绪,她心中的桔梗花田已经燃成灰烬,她再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她想起小时候外公曾教她,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她问外公:什么是善良的人。

外公说:善良就是不要因为一次错误而否定一个人。

她说:那我给每个人三次机会,假如他们伤害了我,我可以原谅第一次、第二次……

外公问:那第三次呢?

小丫头梳着羊角辫,天真又灿烂地笑了一下,第三次啊,那就送他进地狱呀!

***

四海集珍专场内。

中年拍卖师站在台上情绪高昂,满场的收藏家屏息凝视,台下的媒体记者正在疯狂拍照,所有人都在等。

等台下唯一举牌的两个人,角逐胜负。

拍卖师近乎声嘶力竭——

“七亿八千万!6号买家叫价七亿八千万!”

“3号买家又举牌了,八亿!八亿!”

“宋代名家俞既白的这半幅《暮春行旅图》目前叫价已过八亿!比预估成交价翻了整整一倍!看来两位买家谁都不愿意放弃!”

“6号买家举牌,八亿两千万!”

“八亿五千万!”

……

第五十六章 我一点都不疼

PART 56

虚假的感情也是感情,虚假的誓言也是誓言,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虚假的存在也是一种存在。

——《眠眠细语》

俞既白的《暮春行旅图》左三尺拍出了八亿五千万的天价,这在历年的古画拍卖中是从未有过的价格。

整个拍卖圈轰然震动。

晏初水走出宏德的去路都被记者层层围住,询问他为何以如此不可思议的价格坚持买下三尺残画。

晏初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向来不喜欢回答这类问题,尤其是现在,更没有时间与他们纠缠。同行的宗律师和郝师傅替他劈开一条道路,他直接上车赶回医院。

一小时前,殷同尘就发来消息,说许眠醒了。

从会场到医院的路程不算长,他催了郝师傅三次开快点。郝师傅不敢明着反驳,只小声嘀咕:“晏总,把您太太撞伤的不正是开快车的人吗?”

“……”

肇事司机在事故现场就被警察带走了,据说是开车时突发心脏病才会一时失控,也拿出了相应的病历证明,看似是一场无懈可击的意外。

但晏初水并不相信。

他不相信司机,也不相信警察,甚至连传递消息的殷同尘他都感到怀疑,从那晚开始,他像一列偏离轨道的车,骤然加速。

不是前行。

而是飞速地倒退。

周遭的一切都让他心慌不安,举牌时他甚至听见马达声在轰鸣,一时山崩地裂,一时寂寂无声,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他。

——快一点,再快一点,《暮春行旅图》就要属于你了……

——快点举牌,快点结束,许眠还在等你呢。

——快点、快点!

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分秒如年。

然而先出现在许眠眼前的,是关于他的新闻。

自她醒来,殷同尘一直坐在病房的单人椅上刷手机,许眠在镇痛泵的安抚下有了些许困意,正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

病房里静得连点滴声都能听见。

忽然之间,殷同尘大声惊叫,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倾斜,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触目惊心的东西,他的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

“八、八……”

后牙槽止不住地颤抖,他甚至无法念出那串完整的数字。

许眠被吓了一跳,蹙眉不解。

病房的门恰在此时打开,晏初水疾步走入,殷同尘横躺在地上,将他的去路完全堵住,后者仰着脑袋看他,惊恐之色不减反增。

“老板,你、你花八亿五千万买了那张画?八亿?八亿!”

这是殷同尘第一次这样大声和晏初水说话。

预估价四亿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是荒唐之举,如今拍出八个多亿,他觉得自己被荒唐凌辱了——

就特么荒、唐、上、身。

晏初水的关注点只在许眠一人身上,病床上的小姑娘看起来虚弱极了,瘦小的脸颊一点血色也没有,青紫色的淤痕将她白嫩的皮肤擦成一张胡乱的画。

哪怕全身是伤,她也没有哭、没有闹,依旧扬起嘴角,很努力地对他微笑。

“初水哥哥,恭喜你如愿以偿!”

她弱弱地张口,小声地祝福,像一朵被暴雨打落的花,嵌进泥土里,也要妆点出零星的色彩。

晏初水从未见过这样让人心碎的笑容。

他恨自己,恨那个当初让她承诺的自己。

“对不起。”

他鼻腔一涩,眼泪已然掉落。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一切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唯有愧疚,唯有弥补。

许眠眨了眨双眼,浅浅地笑着:“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疼。”

真的,没关系。

她甚至不在乎这句对不起所指代的对象是什么了,是对不起她受的伤,还是对不起将她丢下,都不重要了。

那些肉体的疼痛早已被更大的伤害覆盖,她只想对他微笑。

珍惜此刻吧,她对自己说。

起码现在,她还可以给他微笑。

在他坠落之前。

***

晚饭时,许眠只喝了半碗粥,就开始恶心晕眩,医生做了检查,还是颅内压过高的缘故,吃下止晕药,她又犯起了困。

等她彻底睡着,晏初水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走廊的尽头,殷同尘正在质问陪同晏初水参加拍卖会的宗律师,要求她复盘整场拍卖的每一个步骤,“叫价超过四亿之后呢?拍卖师是不是故意放慢速度等人追加?是不是开始煽动情绪?”

这些拍卖的小伎俩他都烂熟于心,如果不是因为晏初水不放心别人,指定要他留在医院,他一定会跟着老板去拍卖会的。

如果有他在,怎么会是现在的价格?!

宗月是一名合格的法律顾问,却不是一位拍卖师,对于殷同尘的问题,她既答不出来,也不觉得自己有回答的义务。

“我当时正在修改合同。”她说,“台下一直有人竞价,老板也是正常幅度的加价。”

“正常?!”殷同尘再度失控,“这画超过四亿就不正常了!还、还八亿!你在旁边改合同?改什么合同?”

“修改股权质押合同啊。”宗月如是回答,“之前晏总借款四亿,现在改成八亿五千万,当然要修改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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