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朱迪问。
“明天我把我爸妈全部搞定,他们会放弃嘉树。包括我,过了明儿不见他,一个月两回的约定都不算数。”
朱迪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
“也就是说,房家和崔玉彻底没关系,也不会承认嘉树。”大房扯了扯嘴角,“你们自由了,可以不管我,随便谈恋爱结婚生小孩,都没问题。”
“当真?”
“我给了崔玉承诺,就不会骗她。”
“你想要什么?”
大房又把烟丢地上,“她和嘉树都是我的宝贝,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既然她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会辛苦,我当然也舍不得。放她去找能让她更幸福的,这是我心甘情愿。可是朱迪,我捧在手心里,你能接得住吗?”
朱迪手紧紧拽在一起。
“你对自己的病,有信心吗?”
“你能陪得起他们一辈子吗?”
“如果和你在一起,她还是不幸福。那你凭什么?凭什么要和我抢她?”大房声音有些尖锐,完全没了平时的爽朗,“就凭你比我弱?”
“别找借口粉饰自己,对着镜子看清楚,到底怎么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你有病,还把崔玉困住。那不是爱,是自私。就像你对你父母——”
朱迪手推了大房一下,“闭嘴,别提他们。”
大房一把将他打开,“老子能屈能伸,能舍也能拿得住。你呢?拽着崔玉和我儿子当救命的稻草,亏心不亏心?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对得起老子——”
给你的那些血吗?
“咱们就赌一个互相。你对崔玉说我在会让他们不幸福,行,我来解决问题,消失;可我觉得你根本不会爱上崔玉,真正爱上那种。我能说到做到,而你敢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意?”大房眯眼,“赌一辈子。”
“你,敢吗?”
朱迪很平静地说敢。
大房讽刺地笑了,那就看谁能留到最后。
朱迪看着大房耸肩离开,原地站了很久。半晌后摸出手机,找到宋医生的电话。
电话拨出去,响了五六声被接起来。电话中人很清醒,仿佛从来没有入睡。
“宋医生,我现在心悸,呼吸困难,全身无力。”他说,“脑子里有个人一直在跟我说话,我不想听的。”
“你在哪儿?”宋医生语速不快不慢,有些低哑。
朱迪没回答,“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但你最好呆在原地别动。发一个定位过来,我马上去找你。”
“我可能等不了太久。”他叹口气,“可我还是想活——”
“我马上下楼。我这边开车到你家那边,不到十分钟,很快。别挂电话,跟我讲讲话,我需要你帮助。”电话里传来宋医生走路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朱迪揉了揉眼睛,“还是挂电话吧,不耽误你开车。”
“你在哪儿?家楼下是不是?”
“是。”他回答,挂了电话。
黑夜沉沉,居然看不见一丝曙光。
崔明烟习惯早睡早起,良好的生活习惯让她有安全感。
半夜两点,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迷糊着眼睛抓起来看,是隔壁的宋医生。接电话,那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朱迪犯病了,但还有求生欲。”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都这个点,怎么突然犯病了?”
“应该是遭受比较强烈的刺激,必须马上安抚下来。你去我家,把治疗室收拾一下,准备好精油和熏香。”
“嗯,还有呢?”
“灯光也调整一下。”
“知道了。我顺便把他明天排的班取消,这样子还是不能接触过多人群,避免刺激。”
“特别是崔玉,恐怕真成他病因了。”
崔明烟挂了电话,翻出崔玉的电话又停住。情况已经够乱,不能再给他们任何人压力。她下床,套上家居服,裹了一件大衣去隔壁。宋医生走得太急,连大门都没关上,露出门槛里面的香案和财神像。
一个给人治心病的医生,信奉的却是财神爷。
她恭恭敬敬给点了一炷香,对着香案拜了三拜,“财神爷,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能让宋楠失手。拜托你开开眼,等事成后,我家也给你供一个位置。”
崔明烟和神仙做完交易,熟门熟路开客厅大灯,打开治疗室门,从壁橱里找出香烛和精油来。这个屋子她来过很多次,最绝望的时候,潜意识给自己安排过许多次末日,都是在这里被拉回来。
宋楠不是话多的医生,大多数时候都让她自己说。刚开始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经常面对面一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后来她自己玩儿手机,宋楠就趁机看书。她播放傻雕视频的时候,宋楠让小声点,说书背不好考试不过怎么办?
再后来,她手机也玩得没趣了,就去翻宋楠的书架。大多数是心理相关的书籍,剩下的全是各种发财小窍门,理财方法,组合投资,以及赵公明的话本子。
“发财了吗?”崔明烟好奇,“真能挣到钱?”
宋楠看她一眼,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房子怎么来的?”
“你的收费挺贵的呗,我白坐一小时给上千呢。”
“你以为收的是什么钱?”
“治疗费?”
“不是,精神损失费。心理医生天天对着不想活的病人,能不厌世吗?”
好像很有道理。
忍不住,崔明烟和她聊起精油来。她其实不喜欢玫瑰精油,太甜腻浓郁了;薰衣草还行,但千万不能放太多,每次只小小的一滴滴,慢慢散发最好。
话题打开,自然而然什么都说了。
“看吧,你们一个比一个更明白自己。”宋楠摊手,“太聪明了,医生都没用武的地方。”
“身体受伤好办,会痛,有伤口有病灶;精神受伤就麻烦,一没物理观察手段,二没发明量化工具,三是本能欺骗。”宋楠不和她聊病,反而聊一些纯理论的东西,“治身体的病一要对症下药,二要靠时间养,现在大家都明白这些道理了。可治疗心理问题,却个个巴不得药到病除。”
“神棍,你和朱迪说我能药到病除。你是要他走入邪路吗?”宋楠手指摇晃,“心理问题,同样要药和时间。”
崔明烟收拾好一切,叹了口气。朱迪虽然没有病入膏肓,但不给他一个安慰剂,怎么熬过黑暗的夜晚?她曾经在黑夜里走了很远,撑着一口气下来,也不过是因为崔玉对她说过那样一句话。
总有很多人追小姑姑,可小姑姑还没追过别人吧?
崔明烟说她追过。崔玉问怎么追的,她说只要盯着那男人看一分钟就足够了。
崔玉笑了,说那叫诱惑,不是追。
真正的追求是有味道的。
什么味道?
苦,比黄连还要苦。可会让人上瘾,尝过一口就丢不掉了。
崔玉说,你试试吧,说不定到你这儿就变成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