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但哪有母亲不担心儿子的?
再有一个,她刚才接待房中擎的时候,虽然话里话外在帮大房开脱,其实自己也忍不住嘀咕。
大房结婚确实是无中生有,但医院的照片怎么都用偶然路过的借口解释不过去;更让她放不下的是年前那一波闹,李希为了点儿芝麻屁事动了些不该动的关系,当时囫囵过去了,现在越琢磨越不是味儿。
怎么又是一个跳舞的?房家人偏和跳舞的过不去?
她有点儿怀疑地看着儿子,可他根本不回应她的眼神,反而和赵子铭勾肩搭背地走开了。
必定是有些事情瞒着她了。
她暗暗伤神,想不管,到底是放不开,只好打了一个电话出去联系自己常用的打探消息的人。
她要知道,年前千方百计找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大房真的闯出那样的祸事来,她又该如何自处?
房中擎开车出房家大宅,路口直接拐向进城的方向。关于大房的事情,他没有交给别人处理,一直亲自过问。
这趟车不是回家,是去医院。
如他所想,找大房和赵子铭问话,得到的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借口。他和房中铭都不关注八卦本身,对大房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更好奇。
崔玉被提起,因她是几个月前大房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和这姑娘算熟悉,因为崔明烟的关系有过一些来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收了一千万,将大房的老底交待得清清楚楚,一走了之。
当时房中铭还有点遗憾,感叹说多年来自己看走了眼,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好很忠诚的辅助型人才,没想到私下将大房把得死死的。现在看来,也是个脑后长反骨的。感叹完后,房中铭又道,这么有心的姑娘,必定会把老板有的没的事情都摸得一清二楚,找她准没错了。
房中擎心里啧了一下,那姑娘何止有的没的清楚,应该是连大房什么时候放个屁都清楚。做管家做到能把老板的钱帐一把抓,不是一般二般的本事。
可要找她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从消费记录上消失了几个月,也从电信信号里消失了几个月。辗转问了以前一些联系的同事和合作方,也说很早就联系不上她了。他动用点儿手段,也只一些零星的来往记录。
是什么样的情况,居然令一个大活人消失?
房中擎突然好奇起来,本能感觉她和大房脱不开关系,便又触动许多年都不曾回忆过的往事。
然而动了真格去找,消息也就来得快。
说她最近出现在某间医院,陪同某位家属做了一场大手术。
房中擎到医院,在附近买了一束花,悄悄地从步行梯上了八层的特护病房区。他走出去,按照信息所指找到了病房。里面一张病床,半躺着个极年轻漂亮的男人,他正盯着床边的一个孕妇看。
那孕妇捧着一本彩色的画册,似乎在阅读。
房中擎见过崔玉许多次,那是个强硬的姑娘。每当大房和房中铭发生口角的时候,她都会极坚定地站在大房身边,很不客气地直怼,令人印象深刻。不,应该说她从出现在自己和房中铭的眼前开始,就是以这样毫不屈服的形象。
因此,他看了好几分钟才认出那孕妇便是崔玉。
胖了些,表情柔和了很多,肚子大得几乎顶到床沿,应该有七个多月的样子。
而那个病中的年轻人朱迪,便是调查报告中和她关系极密切的家属。
房中擎伸手,欲敲房门,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挡开。
“你想干什么?”无数次梦魇里飘荡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动不了。
“跟我过来。”声音的主人拽着他离开,他便真的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跟着离开。
有多久没见过崔明烟?三年,还是四年?最后一次见面仿佛是在秋天,最后一句说过的话是再也不见。
他捧着花,靠在消防楼梯的白墙边,有点贪婪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她放开手问。
他摸了一下被她握过的手腕,低头看她的脚。长裙裙摆摇曳,纤细的脚踝藏在里面。
明明是久别重逢,但却没有一声问好;明明最后一次见面丢下决绝的话,再见却没有任何异样;他对她彻底没有任何意义了。
“房中擎,你想干什么?”她再次问,没有愠怒,极其平常,仿佛是在寒暄。
“有点事,想和崔玉聊聊。”他嗓子有些干哑。
“聊什么?”她问,“她现在不方便,我可以转告。”
房中擎组织词汇,小心道,“关于大房的一些事情。”
“你们房家人挺好玩的。”她似笑非笑,“宝贝大少爷出事了,父母搞不定,要你这个小叔叔出面找以前的管家问?”
他有点儿狼狈,但还是坚持道,“只是几句话。”
“你说。”
他看她一眼,岁月几乎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然那么美,找不到一点点痛苦的痕迹。也是,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绝对不会迷惘。爱过,付出过,追寻过,然后失去了却从不后悔。
“不好说?”崔明烟见他不说话,径直道,“不好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关于大房被拍着在医院的照片?大房是怎么给你们说的呢?你和老房不相信?可找小玉有什么用?她已经辞职了,不再做你们家的小跟班——”
房中擎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聊聊而已,你何必激动?”
“我不允许。”崔明烟和他交往多年,了解深刻。她柔声道,“她现在身体不方便,既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病床上的人,家里的老人身体也不好。”
“那位是崔玉的家属?”房中擎十分不肯相信。
崔明烟两手落在小腹前,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一句话也没说,但意味十足,“你觉得呢?”
房中擎有些恍然,尤记得两人亲密的时候讨论过崔玉和大房,他们都很笃定崔玉爱大房。
崔明烟自然知道他所想,灿然一笑道,“别再来了。咱们崔家的姑娘,不欠你们房家男人任何东西。”
消防门开了又关,崔明烟离开了。
房中擎吸了吸鼻子,空气里还残留着属于她的香气。
他苦笑一声,看看手里的花,随手丢在旁边的垃圾桶内。
不知站了多久,消防门开,又进来是一人。
是大房。
他冲他笑一下,“我来看病人的,结果小姑姑说你也在。我就来瞧瞧,还真在啊——”
房中擎摸出一根烟放在口中,道,“有火没?”
崔明烟彻底走出去了,一日连见几个房家人也没任何影响。
大房拿出火机来,点燃递给他。
他低头点烟,深吸一口。
大房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爸让你来的?不信我和老赵说的?想找崔玉摸底?”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无顾忌地坐在水泥台阶上,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房中擎一起。这儿是特护病房,楼层比较高,又有好几台专用电梯,因此消防楼梯间十分安静,是说话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