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363)+番外
掌中清水已滴得罄尽,轻轻拍打着双手,远黛莞尔笑道:“我义父在郢都西南有一座别院,那别院临山靠水,后园里头更有一座小潭,名半月潭。我自小便在半月潭内戏水,因此水性堪称精熟!”说到这里,便又指了一指对面:“这里,便是仿半月潭建的!”
百里肇微怔了一下,再移眸看向面前这座小小池塘时,才赫然发现,眼前这座小池可不正是半月形的。小池周遭,却是一圈高矮参差,却各挺秀别致的假山。这些假山将这座半月形的小池环在正中,恰恰遮挡住了自外而来的视线。事实上,若非远黛带他一路穿行而来,只怕他便是站在外头,也未必能看出这里头竟还有这样的一番风景。
失笑点头,他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里,确是一处戏水的好去处!”
远黛为之嫣然,自腰间抽出帕子,拭干了手中残余的水珠,她便弯了腰,除去了足上所穿的绣鞋,褪下绸袜,而后却悠然的自得的将一双欺霜赛雪、如冰似玉的纤足伸入了水中。轻轻松松的踢打着一池的清水,远黛的目光忽然便有些遥远:“这里,也是我从前最是喜欢的地方!每次生气,我总会躲到这里来!”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一双精致得浑如美玉雕琢的纤足上,百里肇没来由的竟觉喉间一阵干涩,心中那一团才刚压下去的火气也大有复炽之势。生生挪开视线看向远黛,他勉强的将心思挪到他处:“难道就没有人能找到这里吗?”他随口问着。
话一出口,他却忽然一怔,若是有人找到了这里……那……
远黛的心思显然没有他那般的复杂,径自悠然的踢打着池水,激起飞花溅玉无数,甚至偶尔踢得略重,会有那么一滴两滴溅到百里肇的身上、衣上甚至是鼻尖、面上。
“义父他们都知道我爱躲在这里生气……”她转头对他笑,一双明眸更是清凌凌的,清透得仿佛水晶一般,眸中清晰映出了百里肇的身影:“所以若无意外,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他们?”虽说心神有些不属,但百里肇仍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还有大哥……”眸光陡然的黯了一黯,远黛不无怅惘的叹了口气道。
听得“大哥”这个称呼,百里肇不免扬了眉:“你说的大哥,可是廉亲王?”
二十岁前,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周,后宫、朝堂几乎没有一日是完全平静无波的,他必须戮力应付一切的明枪暗箭,同时保存好自己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人。北境之战后,他的名声一时如日中天,他也终于能够稍有余力来顾及南越。而有关廉亲王之事,也正是那个时候。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入他的耳中的。只是可惜,在他还来不及更进一步的了解他的时候,廉亲王暴病而亡的消息却已传来,倒是白费了他一番气力。
远黛点头:“看王爷神情,想来从前对他,也曾下过一番功夫吧?”言下竟不无嘲谑。
百里肇苦笑,他自然明白远黛的意思。事实上,廉亲王的猝死,的确使他所下的那一番功夫瞬间化为了泡影。让他如今想来,也还忍不住心生喟叹。对南越。他是鞭长莫及,所能动用的力量毕竟有限,既下在了廉亲王石传珉的身上。于旁人,自然也就多有疏漏之处。
比如说,最后继承了南越皇位的康亲王石传钰。对这个人,他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所知仍极有限。沉吟一刻后。他忽然问道:“石传钰呢?你与他关系如何?”
纤足轻轻晃动了一下,远黛淡淡回眸,看向百里肇:“四哥,极爱沧浪亭!他曾不止一次的坐在玉阶上,敲打玉钟,唱那首《沧浪歌》!”她一面说着。却忽然抬起手来,自发上拔下一枝金簪,一面敲打着身边的玉阶的边缘。一面缓声悠悠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金簪敲打在那玉阶的边缘之上,竟是出人意料的发出了清越的金玉之声——这玉阶竟然还有这等玄机在内。
远黛的歌声轻缓、柔和,伴着清越动听的金玉之声。愈显清灵剔透,全无一丝的瑕疵。
微微失神了片刻。百里肇才叹息了一声:“好一首沧浪之歌!”
水清濯吾缨,水浊濯吾足。沧浪之歌所表达的,其实是一种审时度势,随波逐流的信念。而能唱出这首歌的人,百里肇很难相信,最后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承继了南越的皇位。
这些疑惑在心中倏忽闪现,到了最后,百里肇也还是忍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离开南越?”远黛说的虽不多,但他却可以想见半月潭边,温玉阶上,俊朗少年与稚龄少女并肩而坐,一者戏水,一者高歌的场景。
若是远黛所言非虚,那她与石传钰之间的关系必定极为亲密,至少曾经极为亲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百里肇实在想不到远黛不远万里回归大周的突兀举动因何而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池中那双纤秀的玉足早已停止了踢动,就在百里肇以为远黛有意沉默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听到了远黛的声音,淡而暗哑:“因为……人总会长大……”
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这么五个字:人,总会长大……
…… ……
姑苏西北,有虎丘。史载:吴王阖闾葬于虎丘。葬后三日,有白虎踞于其上,故改海涌山为虎丘山。虎丘之山,占地仅三百余亩,山高也仅数十米,然绝岩耸壑,却自有万千气象,更素有“江左丘壑之表”的美誉。沅真为远黛安排的去处里头,排在第一的,便是这虎丘。
虎丘乃佛教圣地,山上东寺西寺更素有美名。只是远黛这一路行来,委实以看过了太多了寺庙,对之早觉厌烦,上虎丘山后,也只简单的游览了一回,便自与百里肇径往后山观景。
虎丘虽不甚大,却有三绝九宜十八景之胜,夏末秋初时分,仍自苍翠的青松翠柏中掩映着丹枫半红,黄菊怒绽,那一番景象,却也令人大为心醉。
二人一路缓缓而行,却在剑池边上停住了脚步。足下,是一泓剑潭之水,虽是夏末,却似有寒气森森,逼人而来。剑池位于两片陡峭的石崖之中,池形狭长,形似宝剑,池中潭水清湛,水质清冽,以之沏茶,堪为上品,素有天下第五泉之称。
目视这一潭清水,远黛不觉笑道:“这水倒颇有些寒潭水的意思!”
看那意思,竟颇有些跃跃欲试。失笑的看她一眼,百里肇道:“你既这么喜欢,赶明儿我在平京也为你建一座沧浪亭如何?”
倒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来,诧然回望他一眼,远黛摇头道:“沧浪亭于我,只是一种念想!况今时不同往日,你便是为我建了沧浪亭,以我如今身份,也不宜多去!”
沧浪亭,乃是戏水的好去处。昔日远黛身在南越时候,乃是广逸王府的小郡主,年纪又稚弱,无事之时自然可以时常过去玩耍,然而如今她已是睿亲王妃,再行这等小儿女之事,无疑已不合她如今的身份,更遑论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