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厢正啧啧感叹,他那厢默了一默,笑得甚和煦道:“想跳就跳吧。”
“啊?”我瞪大眼睛还没看清他此刻的表情,身体却陡然一个失重,睖睁的双眼只能看见越来越远的崖岸。
我去,逼婚不成也不用拉我殉情啊?!
我向来有些畏高,如此急坠而下,实在有些挑战我的定力。手指哆哆嗦嗦想捏个诀护着自己,也捏得不甚稳当。好不容易快要捏成,双手却被一个冰冰凉凉的手掌握住,紧紧锁在了胸前。
且不论如今所处的时节,委实不是个讲情趣的好时节,就是他要与我诉诉衷情,这个诉衷情的姿势也摆得忒高难度了些……
然则萧昱向来对难度系数这件事视若无睹,左臂揽我入怀的姿势做得甚为轻飘。我尚不及感慨他平衡能力怎一个卓越、怎一个出众,唇间却突然触上一阵酥软的凉意。
他的一双眸子在我瞳仁之中急剧扩大之时,两侧的环宇清气竟突然沾了些红尘味,似泛着漫漫琼花香。虚空中光影变幻,蓬莱岛的漫山绿野竟换作了西山韶华,灼灼生辉。重合的图景光影交错,烈烈西风浊浊红尘与三清幻境一道从眼前拂过,引得我心中莫名抽了一抽。
愣神间齿关一松,却引得他顺顺当当地把舌头送了进来。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将我从幻境之中惊了回来。
此刻正也落到了底。我触地立下,尚未站稳便踉踉跄跄将他推开。抬头撞上他风云不改的神色,眼眸里的翻涌渐渐平和。从崖上到崖下,不过倏忽之间,恍恍惚惚里于我如隔世,于他竟如未曾有过一般。
巴掌大的一块心脏跳得厉害,我试图平复血管里的湍急波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甚没骨气地退后三两步,急急一个转身,便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凌虚仙帝】
「第五章凌虚仙帝」
我在岛中的木阁里避了两三日。萧昱的胤川阁离我不过数十步的路,因而我便整日闭门不出,难得推开窗户望望风景,也推得小心翼翼。
如此避了三天,憋得我颇为气闷。整日穿了身绿油油的衣裳在屋子踱来踱去,忧愁成了一棵移动的青葱。
倒不是我羞涩至此。看染送的脾性便知,我们西海的民风一向以旷达著称,不过是被亲上一亲,姑娘我大度得很。
我不愿见他,乃是因为尚有些关隘未想通。
那天在山崖之间,两侧轻风袖间过,三清幻境浊浊红尘的交错光影不断在午夜梦回时萦绕不休,引得我近日眼前时常出现些幻觉,思考起东西来也不大顺畅。
这许是一种病症。
我拉开衣兜想寻一寻染送给我留的那本《凡间生存手册》,上头各类疑难杂症皆有记载。奈何往兜里一探,只探出一门《爱与痛的深渊》。
这书名一出来,我两眼顿时黑了一黑。原是染送自从开始了他的媒婆生意,就时常对我旁敲侧击,给我送的酒杯上都要画两个鸳鸯,企图勾起我的怀春少女心。
倒没想到他竟细致到了这个地步,将我随身的簿册也换成了这类科普读物……
若非此时我无聊到了一种超脱尘世的地步,也很难将这本簿册翻开,很难看到第一节“如何判断爱上一个人”。
——你和他经常在一起?
废话,被绑票的能不和绑匪在一起嘛。
——时经常觉得心中莫名一抽?
似乎……是有?
——并且出现严重幻觉?
好,好像还,还真,真有……?
——恭喜你。你爱上他了。
………………………滚,滚你丫的!!
我把这本簿册垫了桌角。垫完之后尚不放心,又取出来看了一看。
这又一看,看得我心中又有些许疑虑。
世上诚然有许多绑匪和人质,但三界之中没有一个规条,说是人质不能爱上绑匪。并且戏文里的小姐被绑之后,似乎还经常爱上绑匪,要不就是爱上杀死绑匪的英雄。
而事实上来救我的统共只能是染送一个,而我也很难解放身心爱上染送。
是以,我似乎……确实爱上了萧昱?!
在房里憋了整整三日,憋得我快从一根移动的青葱变成了枯死的青葱。此刻得出这个惊人而不失时机的结论,我的心情霎时间守得云开见月明,轻快得把我一路腾出了木阁。
如此一来,萧昱也好不用再苦苦逼婚,染送也好不用再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实为一记两全其美的佳音。
胤川阁门扉大敞,正方便我一路轻快地踱进门去。进门一探,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萧昱的踪影。
世间事总是云谲波诡变幻莫测,莫测就莫测在这个紧要关口,萧昱他竟然不在岛上。
我搜遍了蓬莱的青山碧水,甚至遁入渺仙湖在莲蓬之下寻了一寻,杳无他的踪迹,顿感挫败地坐在一片莲叶之上。湖中却突然冒出个人来,把我惊得一个失稳,差点栽进湖底。
“我说六哥,你这个吓人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我压了压惊,斜瞪他一眼。
染送灰头土脸地与我挤了一片莲叶,甚苦涩道:“我们进屋说话。”
渺仙湖靠近萧昱的胤川阁,我便将染送领了去。
偌大一个屋子空空荡荡,只在厅前悬了一柄剑。剑身细长,玄青玉的料子。我认出来,是萧昱的剑。他自诩自己是个武将,出门在外向来是剑不离身。此刻不知是有何要紧事,竟连这把剑都没带上。
我取下剑来抚着剑身。染送在我身后坐定,长叹了一口气,又喝一口茶,再叹一口气。
我持剑回身,正对上他这番凝重神色。倒是少有。我揶揄道:“你近日为了妹妹我的终身大事操了不少心,连脾性都婆婆妈妈起来。从今往后便可舒心。妹妹我决定嫁人了,六哥,你欢喜不欢喜?”
风流俏郎君染送竟连桃花扇都没握在手中,寂寂神色凝在虚空,木然道:“我今日才知。原来当日晋衡元君与你相识,竟不过是因为你是长生坠的宿主。”
我抚剑的手一停,饶有兴致道:“哦?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到你如今竟在凌虚仙帝的岛上。”染送摇了摇头,叹道,“晋衡乃凌虚仙帝的独传弟子。百年前一场魔族动乱,凌虚仙帝本该神魂俱灭。皆是凭了至交仙友清广元君的一把转仙壶,存了丝残魂下来。”
这位清广元君,可不就是百年前司掌政脉的天界上君?
染送续曰:“转仙壶逆天之能,清广元君舍了一身修为保住凌虚仙帝的神魂,自己也身负重伤,遁隐世间,将仙印给了方时还是仙帝之徒的晋衡。”
事已明了。世上除了长生坠的永生之力,还未曾听闻其他法器能将一个残魂重新凝成一位活生生的大能。
染送又唏嘘又慨叹,三拐四拐,才说出我当年痴情如斯的晋衡元君,不过是为了那一半的长生之力,方将自己的仙魄打入长生坠内,待仙魄在长生坠里温养千年,便能破坠而出。吸纳的长生之力,便能拿去救他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