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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78)

作者:岁惟 阅读记录

温凛就住在这附近。

旧租界的街道偏窄,车只能缓缓驶进来。

秋夜的空气其实很好闻,清透湛凉。楼下一棵悬铃木参天蔽月,温凛坐在车里,仰头望到路灯的冥蒙光线,以为那是月光。

临下车,她不经意般问起:“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杨谦南说:“后天。”

温凛点了点头。

杨谦南没关车载电台。深夜的广告时段特别长,在他们沉默的时间里,一男一女两个惊悚的人声一会儿推销五粮液,一会儿劝人买保险。热热闹闹一场大杂烩,最后竟突然安静,进了一首歌。

或许是这安静太过来之不易,温凛仔细听了听那首歌。

曲风很难界定,是流行的底子,却是爵士的唱腔,英文歌词写得很简单,但却很好听。

她几乎没有听出来,这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曲子放了一半就渐渐淡出,出现了主持人的声音。原来这是个访谈节目,主持人介绍了她今天的嘉宾——钟惟。

他们两个对娱乐新闻都不上心,以至于并不知晓,钟惟前两周上了一档歌唱类综艺。那档节目13年播第一季的时候万人空巷,请去的嘉宾不管过气多少年,都能再大红大紫一回。做到今年播了太多季,影响力渐弱,请来的嘉宾也愈发偏门。

但钟惟不一样。

她是块璞玉,12年因为一首歌红过半年,人气很快跌落,渐渐不再有她的新闻,大众印象里她只是个唱伤情歌的小歌手。但今年回到人们视野,大家发现她竟然能唱硬摇,能唱爵士,是能亲自包办词曲的独立音乐人。再加上她身上的少数派标签推波助澜,一时广受追捧,甚至重新带火了那档老节目。

温凛去年还在上海某酒吧见过她走穴捞金,今年已经又有人在做她的专访。

主持人问她,决赛会唱你的成名曲吗?

钟惟笑了一下,说不会。

“为什么?”

她好像考虑了片刻,然后轻松答道:“因为不是我的东西。”

那首歌是怎样唱的呢?温凛在心里试着哼了几遍,都没能哼成。

杨谦南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瞥了眼电台按钮,说:“你对她感兴趣?”

温凛摇了摇头。

主持人问了好几个问题,终于问到:“你以前坚持不上任何电视节目,这次为什么破例受邀呢?”,温凛还没听到钟惟开口,就下了车。

她心想,还能为什么啊?因为缺钱。

可是,也正因如此,她终于可以做她自己。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出卖灵魂的桥段?更多的只是“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温凛刚要抬步往楼里走,杨谦南在车里喊住她:“凛凛。”

“嗯?”

这个多雨时节凉飕飕的秋夜,她双瞳拢着清露,在夜色中闪动。

“明早我来接你。”他说。

夜风中,梧桐木沙沙作响。

温凛望着夜色里茂盛生长的绿叶,脑海里突然冒出个莫名的念头:上海的梧桐为什么全都会弯折?

她也去过南京,那座城市有着美好的传闻,说□□当年为宋美龄种了满城的法国梧桐。那些梧桐长到参天,都是那般英姿朗阔,枝干笔挺挺地向着蜚云。

可是到了上海,它们仿佛失去了骨子里的坚毅与壮阔,温温柔柔地舒展枝叶,为谁低眉婆娑。

在这座城市住得久了,好像连骨头都会发软。

她终究微不可察地,似这梧桐摇曳一般,对他点了点头。

*

那天夜里,傅筹给姚馨说了一段故事。

她晚上遇到温凛,面上不显,背地里挺惊讶,说杨谦南和温凛不是早干净了吗?怎么不明不白地,又弄到一块儿去了。

傅筹不紧不徐,给她回忆了一段往事——

那是12年的某一天,温凛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出国,杨谦南一切如常,在钱东霆场子里喝酒。喝到凌晨无聊,大家坐一边,各看各的手机。杨谦南就在那刷微博。

他那个微博是刚注册的,也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就扔了手机,酒气熏天地骂一娘们。

“杨谦南这人没正形归没正形,但是没见他怎么骂过人,你知道吧?”傅筹给姚馨使个眼色,“当时我们就聚一块儿啊,心想稀奇了,这女的怎么惹他了?”

“后来杨谦南凌晨三点钟,把那小网红从家里提了出来。钱东霆带去的人,你想想那是什么阵仗?小姑娘吓得腿都哆嗦。”

动静闹这么大,最后却也没干什么。

杨谦南黑着脸问她讨回个东西,转脚就飞上海去了。

最早班的飞机。

他在上海落地的时候才七点钟。杨谦南托人查到温凛那趟航班,搞了张票。那架飞机都要上跑道了,活生生被硬召回来,等他登机。

姚馨问:“追到了没有?”

傅筹说:“没。”

姚馨替他惋惜,说这都能没把人拦下来么?傅筹嘴角一扯,说:“人要是真想走,你拿命拦都未必能拦住。”

杨谦南被笑了有几个月,后来就消停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可是姚馨听着这话,依稀记起一个人来。

不管事情过去多少年,他们这些小辈说起那个人,总是谨小慎微。

“那个谁的遗体告别会……是不是就在今天?”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傅筹怎么会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点点头:“杨谦南白天还替他妈去了一趟。说起来叶姨也算有情有义。好死赖活拖到今天,人都没了,她还惦记着出钱给人买墓地。”

只可惜对方家属不要这钱。

姚馨一皱眉:“这事又得闹一阵吧?”

傅筹想起来还额头直跳:“那可不。就他那前妻……”

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

许多事都要从七八年前说起。

杨谦南他爸过世得早,叶蕙欣守了几年寡,终于暗地里勾上个大学教授。但她是受杨家荫蔽惯了的,不肯放弃杨家儿媳的身份,情到浓时对方要为她离婚,叶蕙欣却怕了,躲到英国,和人断绝了来往。

幸好那时候杨谦南的爷爷还在,所以荒唐虽荒唐,却没几个人敢说闲话。

本来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偏偏那位教授居然有个有情有义的前妻。叶蕙欣走的那年,把对方气得一病不起,前妻带着孩子闹到杨家,要他们给个说法。

到现在傅筹都难以想象,一个文化人的妻子怎么会这么能闹腾。兴许是家破人亡把她给逼疯了,杨家把病人送进301医院,那女人连医院都砸,有一天病人做完治疗指标下降,家属直接给主治医师脸上豁个口子,被武警按在地上。

杨家主事的人都不屑于管这档子事,最后是杨谦南的姑姑出面,把人送去上海治疗,陪杨谦南一力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杨谦南为此焦头烂额了大半年,没干几件正经事。

恰逢他姑父调任R大,姑姑几番劝说,让他干脆歇一两年读个学位,换个环境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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