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为我,你要如何做?”
绯夕烟微微一愣。
“你不是恨萧茗吗?”云连邀紧逼一步。
“是,我恨他。”绯夕烟刚一转身,当先却有一尊白玉菩萨映入眼帘,这是这个佛塔最著名的风格,每一面墙都有佛像雕刻,栩栩如生,慈眉顺目,净化心灵。
身子挡住那尊佛像,云连邀问:“我听门中人说,你在萧茗即将闭关之前,跑出来了。”
“嗯,那害人害己的魔功,我如何能去掺和?”绯夕烟毫不讳言地说。
云连邀扶住她的肩,只有那双秋水眸子能透出几分情绪,他循循善诱地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次是个大好机会吗?”
“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云连邀的眼神很认真,一语双关的话让绯夕烟瞬间陷入了沉思。
业火啊,燃烧我的灵魂吧……
绯夕烟的手微微一抖,看着内中火势渐旺,口中的清心咒都有些不稳当,直到萧茗轻咳了声后,终于又清晰了起来。
一股淡淡烟气在火间缭绕了下,便自消失不见。
绯夕烟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若那日所在菩萨面前端庄的模样,合着这身白衣,当真若天上仙女。
烟气缓缓地流动着,在火焰之间看之不清,仿若与其合为一体。而此时,萧茗也尚在阵中持续地修炼着“冥心大法”的法门,只要冲了这一关,他的功力就会更胜一筹,下一次武林大会的时候,定要挑去九天门云连邀的脸面,让他一败涂地。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辰。
绯夕烟只觉浑身冷热交替,有些难熬,清心咒虽还是顺利出口,却已经有些虚弱。她深提了口气,估量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脑中依旧是云连邀说的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已在地狱,谁能救赎?
我若出地狱,谁焉能活?
手中画出莲花宝印,额上冒出微汗,三股冒着寒气的烟雾再度涌向火焰之中。
再熬一会儿……便要解脱。
火中的萧茗毫无声音,她却忽然想起儿时的二人,那时候天真烂漫,毫无芥蒂。
一树樱华,青梅竹马。她在树上,他坐在树下,时而扔下几个果子砸在对方头上,他也是一声不吭。那会儿虽觉着此人沉闷不堪,倒也能平安相处。大小姐脾气的绯夕烟当真是将萧茗做了个跟班。
谁知道年华转瞬飞过,总是跟在自己后头的那个小男孩,居然做了地狱门的门主。那一身收放自如的气场,也是时而将自己压于下风的。
彼此间终归是没什么太令自己激动的回忆,只除了那日……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个愿望,三十三日守望。
她及笄日的第二天,萧茗忽然将她带到一个地方。那里一望无垠,四野辽阔,三十三座高塔错落有致,落日余晖之下,显出万分庄严。
往日最是沉默的少年,却告诉自己,守了三十三日,许了三十三个愿望,便是希望她,永远都好,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绯夕烟。
罪孽,还是让他一直背着的好。
“不——”
绯夕烟轻喃了一声,赫然睁开眼,刹那间烟气带着寒意万千席卷向阵中的萧茗。耳听一声低喝,她慌张起身,就看萧茗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已是被寒气夹在了当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绯夕烟,“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罪孽,就让我来背吧。这世上,一个萧茗,一个云连邀,都与自己说过这句话,然则,她却必须选择一人。
罪孽这种事儿,还是得由自己来背……
狠下心来,又撒出一把从木长雪房中寻来的冰蚕丝,火毒、冰毒夹击,萧茗,你若是还能活,就是天意眷顾了。
可是那一刻,她为什么哭了。是心痛、是情动,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男人爱恨交加,不能自拔。
萧茗坐于阵中不动,因着痛苦,表情已是有些狰狞。
他问:“为……什么……”
绯夕烟靠在门边,抚着犹自不安的心口,说道:“怪只怪!你坏事做尽,正道难容。”
“地狱门一直如此,你是想借你自己的手,毁了你父亲一手创建的地狱门?”
“对。”她捏紧了拳头,表情也随之愤慨起来,“原本它就不应存在,借我的手毁去它也是应该。”
“我若死了,地狱门即便是由你统领,你认为凭你爹那令牌就可一劳永逸吗?”
绯夕烟的手微微一颤,面容苦涩,“不用令牌,自有人来接管一切。”
“云连邀吗?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要你为他连父亲的基业也可抛弃?”
绯夕烟倒退几步,不冷静地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声音逐渐转低,她又开始仓皇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如今……”
火焰大盛,她已然看不见萧茗的身影,那被火吞没的世界,便是自己的旧时记忆,来日,她便可在自己想要的一切中延续生命。
其实,她曾经何尝不是爱过面前这个男人。
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她轻声说:“萧茗,我二人日后奈何桥上见,十八层地狱之中始终会有你我一席之地。”
“轰——”
第五章 云开月明凤归巢
这是地狱门闭关大典第三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听内中圣主子从里震开密封洞口,凄惶地喊着:“萧茗……萧茗……”
水运寒与其余两堂堂主,风子轩、雷诺然,都震惊地起身,看着兀自落泪不止的绯夕烟。
还未待水运寒问及什么,风子轩已然张口说道:“门主怎么了?”
“萧茗……他走火入魔,已然先登极乐……”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然水运寒立刻醒悟过来,先行转身持出门主令,对着犹自不太清楚状况的门人们喊道:“余人听令,先行回门中自处事宜,任何情况不许对外透露,若有违者,斩无赦!”
使了个眼色让风子轩稳住绯夕烟情绪,他又立刻下令让雷诺然前往前山门堂处,负责管住门人及下属们的口,若当真有胡乱猜疑及肆意谣言者,必须杀鸡儆猴。
待洞外只剩下他与风子轩、绯夕烟三人之时,他才长出一口气问:“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二人入洞这两日其实并无异样,然则却在今日,萧茗坐下阵中却忽然出现了木长雪堂主的天蚕丝,此天蚕丝为至阴至寒之物,与萧茗所习‘冥心大法’本是相克之物,阴寒攻心之下,他……他就……”
水运寒拂了下摆,待要进去察看,却被绯夕烟拦住。
她摇着头说:“非是我不允许你进去,而是这火焰洞,未做好完全准备,进去也是受不住那火焰熏天,终至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任门主一人在内,是生是死总要有个定论。”水运寒不待阻挠,硬是要拼死进入察看究竟。
风子轩忽然站在他面前,手中的扇子顶住水运寒的胸口,向来嬉笑无常的面色居然冷然起来,“你向来与门主情同手足,但也不能枉自丢了性命。方才你的冷静去哪里了?”
水运寒微微一颤,只听风子轩继续说着:“代门主之位,眼下除了圣主子还有一人能进去。”
“谁?”绯夕烟的嗓子豁然抬高。
而水运寒则猛烈地摇着头,“不行,她重伤在身,如何可以冒这个险。”
“圣主已经这般了,你还要她受第二次折磨吗?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办法。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风子轩凑到水运寒耳畔,声音更冷,“我知你爱她之深,但此番不能心软。眼下你是代门主,不是水运寒。”
水运寒那俊朗无双的面上终于是松动了,松开的手瞬间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我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