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不还(13)
“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柳沅目光清亮,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为楚政挫骨断筋的死过一次了,他知道难过,知道疼,知道什么叫自欺欺人,什么叫礼义廉耻。
当年他们散场的极不体面,楚政领圣上赐婚,娶重臣之女,洞房花烛,而他则因为失了恩客,不得不重回凭栏阁,登上了红倌儿献媚的高台。
柳沅在给楚政机会,也在给自己机会,对于曾经那个过于凄惨的结局,他尚可以用楚政深陷其中,牵扯良多,无力回天来强行解释,但眼下的楚政是一张白纸,倘若这样境遇下的楚政仍要对天下负责,那他真的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了。
“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不会骗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要是想做什么,你就……”
“你会在吗?沅沅,如果我去做那些事情,你还会在吗?”
楚政没等柳沅说完,他掀开束手束脚的被子,直接握住了柳沅的手腕,将抚在自己唇上的指尖移开。
“你不会在,先不管什么救人,就真的有什么好日子,有更好吃的,更好玩的,你也不会陪我了。”
他敏锐得不像个傻子,他根本没有等柳沅回答,而是直接将柳沅再次扯进怀里,还顺便哄走了碍眼的小松鼠。
“楚政……”
“忘了的东西肯定不重要,你才重要,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想和你待在这。”
心坎里的话总是理不直气也壮的,楚政劲大,他索性将柳沅从床边兜起囫囵个的捞进自己怀里。
“可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等着你——”
柳沅唇瓣发抖,连话都没能说完,不该有的欢喜开始心里重新生根发芽,同根深蒂固的绝望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不分彼此的榨取着拳头大小的血肉,迫使它涌出新的血液。
他拼命咬紧牙关,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将这个梦一般的场景生生撕裂,可与他相比,楚政才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
托在后脊的手突然加重力气将他按去了怀里,鼻梁撞上胸口的瞬间,一涌而上的酸痛几乎让人落泪。
“不行,别人的事情,我管不了的。我那么笨,不会烧饭,不会抓鱼,你生病了我都照顾不好,哪能再去管别人。”
楚政用力摇了摇头,扯过自己的厚被子将柳沅仔细裹好,他心里就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塞一个柳沅就够了,别的事情一概放不下。
“——好了,沅沅听话,乖乖睡觉,明天我去给你抓兔子!”
第12章 真男人从不care兔兔 楚政:但是在意一切可以和我争宠的活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隔天一早,楚政当真就跟兔子较上劲了。
和养在猎场里供皇亲贵族消遣玩乐的野物不同,山里的野物更加机敏警觉,尤其是看似不起眼的兔子,虽然毛绒绒的,憨态可掬,但实际上动作极快,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蹿逃得无影无踪,通常只有经验丰富的猎手才能一击得手。
楚政对抓兔子这件事一窍不通,可他有满腔热血和一定要履行诺言的决心。
他们夜里说话说得太晚,天亮时,柳沅还昏昏沉沉的睡着,他精神抖擞的爬起穿衣,背上劈柴的斧子和案板上的菜刀,又把捅柴火用的锈铁棍别在了腰间。
待收拾妥当,他蹲下身来趴在床边笑眯眯的拱了拱柳沅,柳沅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睛,困意使然的水汽晕在漂亮的眼眸里,楚政托着腮帮子咧开了嘴,心下满足得一塌糊涂。
“走啦沅沅!我们去抓兔子!”
“.…..”
要说心里一点也不甜肯定是假的,可若说没有半点难受也绝对不是真的。
柳沅合上眼帘抿起了唇角,他拉过被子蒙住脸,窝在床里待了好一会,瘦长的十指紧紧攥着缝补过的被角,用力到十指泛白。
朝阳跃上天幕,照亮了整片山林,柳沅带着全副武装的楚政进了山。
春日和暖,林子里万物复苏,小小的笋尖破土而出,楚政蹲在地上撬得起劲,借来的箩筐里已经装了五六个,只可惜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初生的草叶柔软鲜嫩,揉碎在指尖还能留下淡淡的青草香,柳沅走了一路摘了一路,楚政举着刚挖出来的大半个春笋凑上来一咬,只把自己苦得眉目狰狞。
“——呸!”
“不能吃,这是留着夏天给你熏蚊子用的。”
柳沅已经摘了份量十足的一捧了,他早上没有束发,乌亮柔软的长发就随意散着,叶尖纠缠碎发轻轻蹭着他的面颊,也轻轻搔着楚政的心尖。
像是心里的小花悄然绽开,露出娇嫩纤细的花蕊,明明脆弱到不能触碰,可偏偏勾得人神魂颠倒。
楚政喉结一滚,规律稳健的心跳渐渐崩盘,他把狗啃似的春笋扔去背上的筐里,又在裤子上蹭去了手上的泥巴。
“楚……”
温和的字词隐没于唇齿之间,变成了一声充满惊愕却没有厌恶的气音。
楚政呼吸发烫,他捧住了柳沅的脸,将那些散乱的碎发拢去耳后,小心又坚定的覆上了眼前人浅绯色的薄唇。
不是出于撒娇和乞求的拥抱,也不是起因于意外的亲吻,楚政这回做得理直气壮,他懵懵懂懂的遵循着莫名出现在他脑子里的路数,游刃有余的近前一步,将柳沅抵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右手垫去后脑,左手扣紧手腕,膝盖挤进腿间,细心摘下的草叶落去脚边,压住了小小的野花。
没有退路了,最后一丝空间被压缩得干干净净,唇齿纠缠接踵而来,一如既往的混着齿尖咬痛皮肉的滋味,糟糕得一塌糊涂。
初春绽开的花朵正是最舒展的时候,清甜的花香借着春风蔓去林间,渗进风中的香气不再浓郁了,它变得微不足道,也变得无处不在。
柳沅突然发现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收紧发抖的十指,勉强揪住了楚政的衣角,粗糙的布料蹭过指腹,细微痒意攀附心头,沁得他浑身脱力。
他察觉到了楚政失控的缘由。
——他在为楚政考虑夏天的事情,他在考虑以后。
他可以嘴上不承认,可在潜意识里他还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和楚政在这里生活下去,这是他最见不得人的私情,他为此感到羞愧或是悲伤,但真的他不想放手。
“沅沅?”
“……把眼睛闭上。”
楚政在冲动之余含糊不清的嘟囔出声,他还是有些不安的,他怕自己冒冒失失的伤到柳沅,可就在他刚要停下动作的时候,柳沅倾身抵上了他的眉心。
柳沅面上又染上了那种好看的水红色,春日花开不及,艳色脂粉不及。
楚政屏住了呼吸,依依不舍的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柳沅咬上了他的唇肉,明明也是小狗咬人似的的亲吻,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耀眼的阳光从林梢倾下,慷慨的笼罩着他们的眼角眉梢,柳沅踮着脚咬得认真,楚政受得脸红耳赤,暖洋洋的春风将他们发梢吹到一处,像是在特意替他们粉饰出一个旖旎深情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