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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29)

媒体闻风而动,警察局外围满了记者。

戴春城提前让车子停在街口,他自己提着公文包走进警察局。覃子午护着他的身后。

警局局长从门口迎人:“来了就好。”

戴春城很愧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裘平的情绪还算稳定,但戴春城能看出来他状态很差——身上的家居服又脏又乱,脚上还套着拖鞋。警察抓人的时候他刚刚通宵开完跨洋会议,洗了个澡准备睡觉,警察破门而入直接拷到了警察局,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讯问和审查,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他们说第六十四号问题是我故意隐瞒,公司事先就知道这项技术有可能引起专利权争议。我隐瞒法官就是做伪证,做伪证是刑事罪。”裘平冷冷地说。

戴春城问:“有没有出具证据?任何纸质的、成文的证据证明你事先知道技术可能引起争议但你故意隐瞒?”

裘平摇头,他已经很累了:“他们只问我承不承认,我说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检察院能批捕就证明一定有证据支撑罪名吧?”

“先不管那么多了。”戴春城说:“申请了取保候审,交了钱应该就能出来,但是你的行动可能受限制。我们出去再说。”

裘平问:“我哥还好吧?”

覃子午能来就证明裘严一定已经知道消息。但是他不能来,他来了也见不到裘平,只有律师能见裘平,外面还有那么多记者,戴春城来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裘严也来只会让外界对裘平的猜测更加糟糕。

裘平取保候审不难,交了钱两人从警局离开。他们到哪里都是记者,家门口甚至还停了录像车,仿佛一瞬间他们变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人物,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世界的命运。

两兄弟见面拥抱,裘严握着弟弟的手,眉头深锁,表情并不放松:“人先出来了就好。等律师过来吧,你这段时间也很辛苦,能做的我们尽量做,做不到的也不是你的过失。”裘平有自己的专业律师,但是人在美国,要飞过来起码也要二十个小时。

戴春城还要负责专利权的案件,不适合作为裘平的个人律师。

裘平点头,从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从头到尾他表现得很沉默。霞云的阴影覆盖在他的面上,像葬仪的黑纱,他的脸僵硬不动,变成浑浊的血红色。

戴春城拍拍他的肩膀:“阿平。”

裘平转过头看他。

戴春城说:“你先不要丧气,你没有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赖在你头上,检察院也不会随便诬陷你。先等律师来,看到了证据我们再制定下一步的策略。我明天会去和华创的人沟通,看他们从哪里得到的举报材料。”他说话是有信服力的,裘平点头。

戴春城看向裘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六十四号问题我和团队反复讨论,到开庭才确定下来,考虑得也不周到。对方这么做肯定是因为案子不顺利打击报复,我也缺乏防范了。”

裘严知道不是他的问题,他从前做副检察长,下面有一帮人围着他转,不用他考虑那么细节的问题。现在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民营企业的法律代表,普通的律师,即使团队合作也不像是从前在机关那样上下等级分明。很多事情戴春城要亲力亲为,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得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陪陪阿平。”裘严亲吻丈夫的额角:“谢谢你,春城。”

只留下兄弟俩。壁炉的火光与外头凶冷的雪光暗中厮杀,黑夜像个潜行者,悄无声息地落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你不要多想。”裘严倒了两杯威士忌。

裘平突然低笑一声:“我以前一直想知道,监狱里头是什么样的,这下终于有体会了。虽然只是在拘留所,想必监狱里应该只会更差不会更好。”

“阿平!”裘严沉声警告:“这事翻过去了,没必要在意。”

他看了看黑暗角落里的楼梯,确定那里没有人影。

裘平抹了把脸,露出悲伤的目光。

裘严说:“下海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肯定会有困难,这么多年磕磕绊绊不也过来了吗?刚回国的时候没有人脉没有资源,不也克服了吗?我不会让你重蹈我的覆辙,阿平,你相信我。”

“我不是害怕困难,怕困难我就不会开公司。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真的进去了我也不在乎。”裘平说:“但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裘严没有马上接话。

裘平死死地盯着他:“你答应我,哥,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再把自己赔进去。”他指天画地:“你还敢,我立刻一脖子往窗口上吊死!”

裘严被他逼出一个苦笑:“这次不一样,有春城在,我们都不会有事。你也要相信他。”

裘平相信的不是戴春城,他相信的是亲生兄长。

“为了你,我估计他也会帮我。”但他不得不承认戴春城的业务能力:“你真应该找个机会看看他在法庭上的样子,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华创的律师根本不敢看他。”

裘严莞尔:“我看过。”

“你看过?”

“不然你觉得我怎么追到他的?”

“你还追了他?你们不是一吻定情吗?”

当然不是,一吻可以定一段情,但这么多年走下来的感情不是一个吻能定下里的。游轮上的吻结束后戴春城虽然立刻公布了恋情,但两个人是初次见面,能不能把这段感情走下去尚未可知。戴春城是高岭之花,身边比裘严优秀的不在少数,裘严着实花了一番心思追他。除了送礼吃饭,他会打听戴春城什么时候出庭,如果是公开庭审他就去旁听席看他,给他鼓掌送花。他对法律一窍不通,庭审无聊得要命,前一天晚上加完班第二天大早上去看庭审,两只眼皮子没黏起来就算不错的了。这样三番五次,戴春城也不得不动容。

当初不愿意戴春城辞职,也有一部分裘严的私心。他喜欢戴春城穿着检察官的制服,胸口别着检察金徽,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说到慷慨激愤处,轩昂的气势使对手律师惶恐。裘严很震撼,男人总是慕强的,对权力、威严、力量总是不自觉地靠近,戴春城代表的就是权力、威严、力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戴春城甚至代表了裘严对于社会秩序的印象,他觉得所有公务人员都是戴春城这样的,政府机关的风格也是这样的。

戴春城像一张滤网,只把祖国文化中明洁、优雅、坚强的部分留在裘严的心里。

这是裘平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他无法和裘严一样对这片土地产生共鸣。

“美国公司的工作会先交给副总裁处理,保释期间我只能在自己家里或者你这儿,等到开庭还不知道要多久。我就当休息一段时间。”裘平叹气,“两年半的开发,投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进去,如果没有办法大规模生产销售,这两年半就等于白费了。我只是可惜这个,我的官司完了才能继续打专利权的案子,等这两个案子全部结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他不想说股价的问题,这两年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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