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90)
李岚岫来抢杯子:“又不用你送我回家,我找男朋友来接好了。”
图春抢不过她,无奈地问道:“你啊能定定心心谈一个?”
李岚岫耸耸肩膀:“男的可以一个接一个换女朋友,女的就不行吗?人在一起,感情淡了,或者磨合不起来,那不就分开了么,很自然的,爱情是激情,我还想找找爱情,暂时还不想找婚姻。”
邵蓁说:“我处理过不少案子都是男女闪电结婚的,婚姻有时候也要点激情。”
李岚岫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她的眼神也沉沉的,坠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她笑着说:“是这样的,但是结婚,可能我需要看一看他的银行卡才能唤醒这点激情,谈朋友么,自在一点,也没那么多顾虑,顺眼,合心意就好,要是结婚,那可就不对了,我不光是和他结婚啊,和他一排连牵的亲戚朋友都要搭尬,想想就头疼。”
“我估计他的一排连牵亲戚朋友看到你的流行色也要头疼的。”图春说。
李岚岫扮了个鬼脸,菜上桌了,她抢了图春的牛排吃,图春没响,邵蓁把自己的蜜汁脆鸡排切了一半分给了他。
晚饭散了后,李岚岫被一辆红色小车接走,车主的头发也染了个流行色,颜色更浅一些,比白炽灯的灯泡还刺眼。邵蓁送图春回家,路上,图春收到了李岚岫的微信,她说:这个邵蓁蛮不错的,人嘛,是我师兄比较好看,但是我师兄这个人太燃烧生命了,邵蓁适合你,小桥流水,源远流长。
图春看笑了,邵蓁问他:“什么这么好笑?”
图春说:“李岚岫喝多了,发微信给我说你很适合我。”
邵蓁轻声笑,两人都笑笑的,没人说话,电台里在播蔡琴的老歌。《被遗忘的时光》。图春会唱,跟着哼了几句。他放下车窗吹风,说:“你这套音响啊,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总之一句话,就是通透。”
邵蓁道:“没想到你还懂音响?我这套就是普通的跟车音响,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图春摇摇头,还在笑,就快到他家了,风更劲,灯火更暧昧,更醉人,车停在他家楼下时,图春揽住邵蓁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他轻轻地吻邵蓁的嘴唇,邵蓁轻轻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没过几天,邵蓁就把图春叫出去见他的那个出版社朋友,对方姓童,叫童昭昭,和邵蓁同龄,苏州人,平时在上海工作,每个月回一趟家度周末。邵蓁和她约在自己家里见面,童昭昭点名要吃邵蓁做的毛血旺。礼拜六一大早,图春就从园区赶到了新区,去了邵蓁家。邵蓁租的地方离他上班的事务所很近,走路就能到了,可要在附近找菜场就不太方便了,两人索性坐公交车去了彩香买菜。邵蓁还没吃早饭,在小菜场买了个麻团,边走边吃,图春闻到芝麻香味,嘴馋了,路过间糕点铺头,他要了个双酿团子和只刚从蒸笼盖下露出了面目的刺毛团。
邵蓁和图春说:“童昭昭不像我的妹妹,像姐姐。”
图春被刺毛团里的热肉馅烫到了乌龟壳(上颚),掩着嘴想笑,又想抽气,神情古怪。邵蓁一瞅他,被逗乐了,又说:“大学里认识的,我们一起做校刊。”
图春捧着那还在冒白气的刺毛团,舔舔嘴唇皮,说:“哦,文艺女青年。”
“哈哈,你和她说这个词,她会翻白眼的。”
“她的白眼一定没我表姐翻的好。”图春说,“下次该带你见识下我表姐的白眼。”
邵蓁笑了笑,他吃完麻团了,拿纸巾擦擦嘴巴,往卖猪肉的摊头上去,他问图春:“她说要吃毛血旺,那你要吃点什么吗?”
图春说:“我点了你就会做?”
邵蓁说:“网络这么发达,现学现做呗。”
图春往猪肉摊头边上的牛肉摊一看,说:“那我要吃水煮牛肉片。“
“你还真不客气啊!”邵蓁瞪了图春一眼,图春笑笑,吃完了手里的两颗团子,捏着塑料袋碰了碰邵蓁的手。塑料袋子还残留着糯米皮子的温热,在两人两只手十根手指间索索地响。图春靠近了邵蓁,低声在他耳边说:“材料都差不多吧,我看你买了那么多黄豆芽,莴笋,一碗毛血旺用不掉的。”
邵蓁抿着嘴唇摇头,眼里满是笑意,他没响,买完猪血,去边上买了块牛里脊,和一大块牛百叶。两人另买了些小青菜,百叶结就从菜场出来了。邵蓁和童昭昭约的是午饭,一回家,他就忙活开了,他租的是间单身公寓,一房一厅,厨房不大,水槽更是小得可怜,图春给他打下手,拿了黄豆芽和小青菜,铺了张报纸,在餐桌上捡(择)菜,还去厕所接了盆水,捡出来的豆芽立即泡进水里。餐桌紧挨着厨房,邵蓁在里头切牛百叶,切肉片,图春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道:“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
邵蓁说:“就会这一道。”
“毛血旺啊?”
邵蓁说:“对啊,我自己喜欢吃,就学来做给自己吃,其实很简单,就是炒豆瓣酱的时候有点呛。”
说着,邵蓁把厨房的窗户打开了,和图春道:“等等发你一个口罩戴好。”
图春说:“我妈也做过的,就是里面放的东西不太一样,她不放火腿肉,说是加工肉,吃多了致癌,就放猪血,牛百叶,猪肠。”
邵蓁说:“其实喜欢吃什么就放什么好了,你妈妈是不是很喜欢看养生节目?”
图春笑了:“她还好啦,我小姑妈,去年把家里的微波炉扔掉了,说微波炉辐射太大,吃多了微波炉转的东西要基因突变,容易得白血病。”
邵蓁道:“那也没说错,微波炉辐射是蛮大的。”
“手机辐射也大啊!我看她玩消灭星星玩得很开心啊!”图春伸长脖子张望,肉切完了,邵蓁正洗砧板和菜刀,图春道,“花椒够吗?”
邵蓁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拿出好些瓶瓶罐罐。图春捡好菜,抱着那盆黄豆芽进了厨房,邵蓁要炒豆瓣酱了,打开了抽油烟机,还把厨房的移门给合上了,他和图春挤在厨房间里,一开火,热油镬,他便推着图春让他去外面:“你去大门口那个柜子里找找,找个口罩戴好。”
图春说:“不至于吧,我妈炒的时候没那么呛。”
邵蓁一眨眼睛:“那随便你,呛到我不管啊。”
图春还开着水龙头在洗菜,看着邵蓁说:“我帮你切莴笋吧。”
油镬热了,邵蓁把准备好的豆瓣酱倒了进去,噼里啪啦,他又下辣椒,青烟直往抽油烟机的抽风口窜。图春咳了声,背过身去,鼻子酸酸的,没能止住咳。邵蓁拍拍他,图春直摇头,他把莴笋切好了,豆芽菜和小青菜也都洗好了,他在邵蓁的围裙上擦干了手,愁眉苦脸,眼泪汪汪地点了支烟。邵蓁也回避着那不断上涌翻滚的辣烟,他偏过头,挨着图春,呼了口他点的烟。
图春说:“拼死抽香烟。”
邵蓁点了点头,一笑,他也开始咳嗽,他的身子在烟雾里头摇来晃去,图春一把抓住他,握着他的手腕,又渐渐滑向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手指。邵蓁勾了勾小拇指,看着图春,又一阵油烟飞腾,两人都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