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不说话了，阿泉指着路尽头的土屋说：“到了，到学校了。”

许正远远看到许美玲，她正坐在竹凳上和边上一个男人说话，男人的侧脸被挡住，看不太清。

阿泉瞧着许美玲，问许正：“那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许正用力点头，阿泉说：“那你们先聊着，半个小时后去村口集合，我们就走。”

说完，他转身走开，许正往前走，走进土屋前的小院里。他的脚步声惊动了许美玲，她托着下巴朝许正这儿看，看到是许正，站起来，语气里不乏意外：“哥，你怎么来了？”

“有些担心，就上山来看看。”

许正说话时，坐在许美玲身边的男人探出个脑袋，他正在给一个小姑娘梳头，眼里看到许正，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他给小姑娘扎了个马尾，套上漂亮的粉色发圈，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扎好了，去写作业吧。”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许美玲说去辅导她功课，跟着进了屋。

许正握着矿泉水瓶又喝了口水，他已经完全看清这个用温柔语调说话的男人长什么样了。李朗和他长得真像，可他比李朗更耐看，手指更长一些，更瘦，笑起来更轻更浅，说话时也更温和。世界上不可能有和他这么像的一个人，像进了骨子里，完完全全就是他，如假包换的何慕华。

“坐啊。”

许正瞥到靠在椅子边上的拐杖，何慕华换了根拐杖，没在用那根特别的龙头拐杖，这根拐杖很普通，黑乎乎的，撑手的地方摩的有些光。

何慕华从烟盒里抽出根烟，许正上前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烟。

好像在那个梦里一样。

都说梦与现实相反，所以现实里才没有黑暗，阳光很好，空气也足够新鲜，何慕华也没在香烟点燃后消失，他还在这儿，就坐在许正面前，低垂着眼，留长了的头发从耳朵后面滑下来，盖住耳朵。

“谢谢。”何慕华把烟夹在手指间，笑着说：“好久没抽了。”

“当了老师就不抽了？”

“不能教坏孩子。”何慕华对他笑，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说，“山路不好走吧。”

“有些滑，不过还算好。”许正也点了根烟，“今天学校不上课？”

“周六啊。”

“太巧了。”许正看许美玲从屋里走出来，“我是说你遇到美玲。”

“要留下来吃午饭？”

许美玲走近了，听到何慕华提起午饭，立即说：“好啊，吃了午饭再走，就去昨天去的小饭店吧。”

许正问：“还有小饭店？”

“偶尔也有游客来。”何慕华说道。

“那我和他们说一声，我们过会儿自己下山，山下的旅游班车也已经恢复了。”

许美玲闻言，让许正坐着歇息，“爬上来也够累的，我去找他们说一声，是在村口吧？”

“在村口，向导是个叫阿泉的。”

许美玲从屋里拿上自己的行李，叫上刚才那个小姑娘，“苗苗，走，吃饭去。”

小姑娘抱着作业本出来，交到何慕华手上：“老师，我写完了。”

何慕华翻开看了看，夸奖她：“写得不错。”

苗苗皱着鼻子，看了看何慕华又看了看许正，趁何慕华不注意，抢了他手上的香烟扔到地上立即跑开。何慕华摇头笑，苗苗拉着许美玲的手冲何慕华作鬼脸，“学校里不能抽烟，校长说的！”

“这个学生怎么没回家？”许正问何慕华要不要再点一根，何慕华摇头拒绝，“她爸爸下山去了，家里没人，就来学校了。”

“妈妈呢？”

“过世了，很早之前就不在了。”何慕华伸手够到拐杖，“走吧，美玲应该差不多到饭店了。”

他站起来时，影子瞬间被拉长，许正盯着他的影子看，慢悠悠地说：“我的一个朋友也来了。”

“人多吃饭才热闹。”何慕华往前走了几步，许正跟上来，天边忽然飘来一大片乌云，挡住了太阳，许正抬头看：“该不会要下雨？”

“可能吧，山上的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何慕华走路时向□□的情况比以前更严重了，他解释说：“缺乏锻炼。”

“爬山上来真不容易。”

“是有些困难，不过想看看山上风景就来了，反正有这么多时间，就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何慕华低头笑，挠了下鼻尖，“其实不太好，出了事还要麻烦别人，有些……”

“任性。”许正接着他的话说，何慕华朝他看看，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像是苦笑。

许美玲说的饭店离学校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饭店门口坐着个在择菜的中年妇女，看到何慕华，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何慕华对许正说：“这是饭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问起自己孩子在学校的情况，何慕华让许正先进去，他和老板娘说了会儿话才踏进饭馆。他一眼就看到李朗，李朗也看到他，何慕华对他笑，李朗愣了会儿也客气地笑了。

饭馆里还坐了另外两桌人，都是村里的村民，喝着酒吃着花生米，也都认识何慕华。有人还开玩笑，“何老师，这么一看还以为看到了你弟弟。”

何慕华坐下，笑眯眯地回道：“我要有个弟弟就好了。”

许美玲清了清嗓子，“要喝些什么？”

何慕华说喝茶，众人都没异议。许正这时候说：“还没介绍，这是我和美玲的朋友何慕华，现在在村里的学校当老师。”

“何老师好啊。”李朗伸出手和何慕华握了握手，许正又介绍李朗道：“这是李朗，现在公司合作的律师，老钱的徒弟。”

何慕华打量着他，平和地说：“当律师不错。”

苗苗坐在何慕华边上，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他律师都干些什么的。何慕华给她解释，苗苗听的一愣一愣的，用崇敬眼光看李朗。李朗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何慕华摸着苗苗的脑袋，“用功读书，以后也能成为这么厉害的大人。”

说话间，许美玲点的鸡汤端上来了，位子有些挤，不方便上菜，李朗拉了下许正，“阿正，你帮个忙。”

许正忙站起来，空出个位，还帮伙计把鸡汤放上桌。何慕华低头摆弄起碗筷，他看苗苗用的碗缺了个口子，就把自己的和她换了。喝汤时一不留神划到了嘴唇，何慕华也没注意，看到许美玲和许正都递给他纸巾，他也没反应过来。

“嘴上。”许正指着下唇说，“流血了。”

何慕华接过许美玲手上的纸巾擦了擦，许正放下纸巾，一时间没人说话，有些冷场。饭菜接二连三端上桌，许美玲说到前几天去华美吃了顿，做甜品的厨师似乎换了个，做的东西不如以前好吃。

“华美一般不换厨师，师傅传徒弟，大概徒弟才接手吧。”何慕华听了后说道。

“何老师以前常去华美？”李朗喝着鸡汤问道。

“偶尔去，碰巧认识里面的厨师。”

“怎么想到来这里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