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苒眉峰一挑，反而问道，“为何？”
“哦？”董凝竹看向江煜，“江先生觉得呢？”
江煜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矜而不争。”
陈苒转头上下将他端量了一番，轻蔑地笑了笑，伸手把扎成马尾的长发稍微抖顺，回身对一直像看剧一样看他们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江煜，都见过了。我们回去了。”
不知角落里谁讷讷应了一句，“恭送陛下。”引得周围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算是要回酒店休息，陈苒还是要先卸妆，并且把长发都卸下来。这工作并不简单，等他回到现代人的模样，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走出化妆室正好看到江煜坐在廊庑下面看飘落的杏花。
时近中午，江煜把西装脱下来随意一叠放在手边，衬衫袖口也折起来露出苍劲的手臂，面上带着几分路途的疲惫。他双手撑在背后，无名指上戴着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应该是近期清洗过，泛着含蓄的光泽。
不知他有没有发现自己，陈苒双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靠在廊柱上像看风景一样看了他一段时间，才微微抬起下巴喊道，“爱卿，走了！”
江煜回头，见到他站直了身体，笑意盈然。他好笑地皱了下眉，站起身，却不想因为穿鞋而弄脏廊庑上干净的木地板，也就沿着边上走，比走在上边的陈苒差了一截。
陈苒走着走着还是放慢脚步等他，不久江煜就跟上了他，把手上其中一枚戒指取下来，问，“戴吗？”
“嗯。”陈苒接过戒指，迎着光看了一下内侧的字母，又还给江煜，“错了，这枚你的。”
江煜意外地抬头，又低头拿剩下那枚。
陈苒转念一想，在他把戒指递过来的时候说，“算了，就这么换着戴吧。”
“陛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难为明主啊。”江煜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把戒指戴了回去。
他也低头戴戒指，挑眼道，“怎么？朕跟皇后滚床单，爱卿吃醋了？”
江煜笑道，“陛下回酒店以后也和皇后睡，臣才会吃醋。”
陈苒突然站定，转身对也停下脚步的江煜眯了眯眼睛，像是就要捕食猎物的狮子。江煜仰着头，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了。
他们就这么注视了对方良久，一直到有一朵完整的杏花掉落在陈苒脚边。
江煜挑眉，低头看着杏花旁边陈苒光洁好看的双脚，弯下腰去拾那朵杏花。
陈苒奇怪地低头，霍然睁大了双眼，转眼间江煜已经在直起身的同时一手搂过他的腿，把他抱了起来。
“喂……”陈苒扶住他的肩膀才没让自己像个麻包袋一样往他肩上倒，冷下脸严肃道，“胡闹，放我下来！”
“你的鞋呢？”江煜抱着他的双腿，仰头问。
陈苒眨了眨眼，“在那边，走过去才能穿。放我下来了，让人看到不好。”
江煜依言把他放下，顺便把那朵刚才捡起来的杏花放到他手里。
他松了口气，歪过脑袋看了看他，抬起胳膊搭在他颈子上，靠过去说，“我不想睡觉了，怎么办？”
江煜眉峰一挑，抬手在他额上轻轻一弹，说，“好好休息，时间很长。”
陈苒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斑，拉着他的手继续走，说，“很快就拍和皇后的最后一场戏了，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爱不爱她。”
他们牵着手一路走，遇到柱子就把手松开，过了再牵上。
“不是要拍完了吗？还不知道？”江煜惊奇道。
“确切地说，是不知道究竟有多爱她吧。总觉得……模棱两可。”他顿了顿，对江煜笑着说，“就跟你一样。”
闻言他只是淡淡一笑，说，“儿时经历兄弟反目，年青看遍盛世衰亡，而立之年揭竿而起，虽千万人而往，只为救苍生百姓于水火。他遇到皇后时，已经达到了人生的顶峰，残忍和残酷都看得太多，还怎么指望他会爱或恨？何况你忘记前篇里自己说过的台词了吗？”
陈苒听得入了神，被问到，眨了眨眼睛，“哪一句？”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江煜的笑通透得好像一张白纸，却蒙了一层雾，“‘九五之尊，若是真的爱上一个人，是真的会天下大乱的。’”
他一愣，“我原以为他只是害怕自己爱上什么人，没有想到，他只是不敢深爱罢了。”
见到陈苒这副模样，江煜垂眸思量片刻，说，“不是累了吗？回去好好休息吧。”
“诶。”陈苒看他启步要走，忙叫住他，看他回头，还是在犹豫以后说，“你能给我讲戏吗？等睡醒以后。”
江煜讶然，转而对他伸出手，待他把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时握住，说，“睡醒以后再说。”
后来他们找到了陈苒的鞋，陈苒没有坐下来穿鞋，而是就扶着江煜的手，连腰都没弯就把鞋穿上了。
“劳烦陛下了。”陈苒走下石阶时，对江煜说。
先前李明槿丢给他的那个香球，陈苒一直留着。这个从前篇开始就使用的道具，是剧组特意请了民间老工匠制作完成的。放在香球里的小碟无论球如何滚动都不会把香料倾倒出来，不止是陈苒，两个跟他合作过的女演员都很喜欢。
不过，这个毕竟是皇帝平时放在袖中的玩物，自从在前篇里柔柔把它送给宋于晞以后，到了新的剧组，这东西也一直留在陈苒这里。
香球其实算不上片中的道具，大家都默认它就是归陈苒所有的。因为其中包含着很精妙的力学原理，老工匠起先做出来的没有办法办到让香料不外露，后来陈苒向江煜说了这件事，他就把内部设计图画出来给了陈苒。所有道具组的师傅们一直都认为这个香球就是陈苒本人的。
陈苒把特意做旧的描金香球轻轻摇了摇，侧过身问江煜，“你闻闻看，有几种香味？”
“就是普通的沉香罢了。”江煜把香球拿过来放进被子里，拉过他的手说，“该睡了吧？不睡的话，起来我不给你讲戏了。”
听他这哄小孩子的语气，陈苒微微愕然，转念想了想，问，“你好了吗？”
“嗯？”他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目光，略带不满地说，“你别这样看我。”
陈苒怔住，“我怎么看你？”
“安心睡吧。”江煜不回答，而是把他搂到怀里，温柔说道，“顺俗唯团转，居中莫动摇。爱君心不恻，犹讶火长烧。”
这话就连在前传里，尚且年少的宋于晞也没有对柔柔说完，他当时只说了前半句就停了。陈苒在被子里握住了那枚小巧玲珑的香球，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声，喃喃道，“吾皇……”
第 10 章
陈苒终于在连续失眠了一个星期以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
醒来时江煜还在身边，但他早就起来了，拿着Kindle在一旁看书，余光瞥见他睁开眼睛，便弯腰下来吻了吻他。
陈苒握过他摩挲自己脸颊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着，说，“待会儿要去拍和小槿的最后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