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周晋棠听到有人同他讲话,他循声去看。说话的年轻男子指着他手里的烟,有些无奈,“这里是加油站,先生。”
周晋棠愣了会儿,随即就笑了,掐灭烟头,说声对不起。
“请问,”他喊住那个转身要离开的年轻男人,问道,“从这里去海边还要多远?”
男人用奇怪眼神打量他,指着公路,说道:“一直走,不停的话,还要三天。”
周晋棠笑着问他,“这个季节去海边的人多吗?”
他不喜欢人多,人多了就容易躁。
“不多,”男人扬起一边嘴角,“你去海边干吗,那里很少人去,去的路不好走。”
周晋棠不吭声了,他看到段明辉从商店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纸袋的东西,他哪里来的钱?
年轻男子自顾自走开了,段明辉坐上车,问他,“聊什么呢?”
“随便扯扯。”周晋棠凑过去扒拉纸袋子,“买了什么?“
“买了些糖。“段明辉把好几包五颜六色包装的糖果从纸袋底下挖出来,塞到周晋棠手里。
周晋棠却没动手,盯着他,问,“你哪来的钱?”
段明辉把纸袋放到后座,回道:“口袋里摸到的,一点零钱。“
周晋棠不说话了,把那些糖果抓在手里往后座扔,点了根烟。
段明辉看他一眼,喝了小口水,沉默着发动了汽车。
车子驶出加油站没多远,在天快要黑时,抛锚了。
是引擎出了问题。段明辉掀开车盖时,车子的引擎升起白烟,再经不起折腾了。周晋棠也跟着下车,他看了眼逐渐暗下的天边,抬起手背抹把汗,问他,“怎么样?”
段明辉垂着眼,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想事情的时候总会露出这种表情,漂亮的侧面生出威严来,使得周遭的人都不敢同他讲话,只能静待他自己发声。周晋棠默默看着他,长久等不到回应,他跨上从车里拿下来的包,对他说,“那我们走吧。”
他此时变成了十足的行动派,说完就迈开步子,沿着公路往前去,嘴里还哼着小曲。段明辉却依旧盯着报废的引擎,咬着嘴唇,双手叉在腰上,似乎是在思考着解决办法。周晋棠喊他,朝他吹口哨,摆手,他也没动。周晋棠叫得累了,把包摔在地上,瞪大眼看他,生怕天一黑,他就被黑暗吃进去,没了影似的。
段明辉缓缓侧过脸,像是在看公路,又像是越过公路在看那些高高低低,姿态各异的深棕色沙丘。
“阿辉。”周晋棠终于还是耐不住,他往回走,问段明辉:“你在干吗?”
段明辉砰一声盖上车盖,周晋棠拍他肩,笑着问他,“你生什么气?”
段明辉不知是真在生气还是陷入沉思,他面无表情坐回车上,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周晋棠拍着车门,站在外面喊热,还问他热不热。段明辉不声不响抽完两根烟,周晋棠拖回他的包,从里面拿出瓶水,喝了两口递给段明辉。段明辉依旧不理睬他,周晋棠伸手捏他脸,“喂,你干吗?”
段明辉正在点烟,脸一偏,周晋棠的手碰到点着的烟,疼得他皱起眉。
四周黑得彻底,月光也不明显,周晋棠靠在车边,时不时去看车里那一星点的火光。
“当时。”段明辉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又一个烟头被扔到车外,周晋棠安静听他说话。
他问他:“你为什么杀他们?”
周晋棠回答地口气有些不耐烦,“我说过好多遍,他们对宝莲做了那种事情,”接着他有嘀咕了一遍,“他们对我妹妹做了那种事。”
沉默片刻后,段明辉的声音低低传来,“你没有说实话。”
周晋棠歪着脑袋笑,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段明辉又说,“你告诉你是用斧头砍死他们,我有看报纸,报纸上说,法医鉴定,四个人的致命伤全是因为头部遭受钝器重伤。”
“你骗我……”
“周晋棠…………”
段明辉幽幽念起他的名字,随即笑起来。周晋棠听着他的笑转过身,不辩解也不回应,他朝前走,走了两步便融进了前方的黑暗中。
段明辉靠在椅背上望着那浓到化不开的黑,笑容在他脸上僵硬,他闭上眼,如潮水般的黑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死了一样。
4
周晋棠闷头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脚步声混着喘气声从他身后传来。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拽住,一路往回拖。周晋棠挣开,朝前跑,身后的人追上来,抓住他肩膀把他往地上推。周晋棠没来得及爬起身,就被人拖着往沙地上去。沙地上石头磕得他浑身都疼,他抓住那人的手用力甩开,冲他吼,“段明辉,你发什么疯?”
段明辉不肯罢休,又上来拽他,周晋棠没能躲开,胳膊还被石头划破。段明辉把他按在地上,伸手扒他裤子,周晋棠抄起身边石头就朝他身上砸。这一下,段明辉不知是被砸懵了,还是被砸清醒了,跪在沙地上,垂着头,愣着不动。周晋棠扔开石头,喘着粗气站起来,他听到段明辉低声轻唤他名字,着了魔一样,重复着,重复着。
周晋棠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地喊了声,“阿辉。”
段明辉微微抬起脸,周晋棠却看不清他表情,他按着段明辉的肩蹲下。他听到段明辉对他说,“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下地狱都要一起。”
第三章
1
安德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让人振奋的消息了。就在他们前方128公里的Y镇上,一家杂货店的监控摄像拍下了段明辉和周晋棠。店主在两人离开之后立即打电话报警,当地警方也速度通知了安德鲁与陆约翰。
坐在去Y镇的车上,安德鲁显得相当兴奋,哼起小曲,还和专心致志开车的陆约翰谈起了他的度假机会。办完这个案件,他准备和自己的漂亮妻子到海边好好放松,享受一番。
可陆约翰却显得没有那么放松,这个老警察的脸始终都紧绷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有些闷闷不乐。安德鲁和他说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嘿,约翰,别这么紧张,他们逃不了。那个店主也说了,他们有计划在镇上过一晚。”安德鲁这番话,却使得陆约翰的神色更为凝重了,他问安德鲁,“你还记得珍妮的家那个老板说的话吗?”
“噢,养了黄金猎犬的那个?”安德鲁回忆道,“他说得什么?”
“他说他们的关系。”陆约翰皱起眉,“我们询问过他们的亲戚,朋友,老师,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的这层关系。”
安德鲁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或许他们不想提,这种关系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陆约翰摇头,“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在陆约翰看来,道伦街34号惨案实在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现在他们正在追捕的这两个年轻的嫌疑犯。叫做周晋棠的那个,是王子私立高校的优等生,在老师和学生中都有很好口碑。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时过世,他和妹妹与继父生活在一起,都没有改姓,用的是他们母亲的姓,他们生父虽然早逝,但是给他们留下了巨额的保险金,足够他们母子三人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