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的嘴唇紧绷成一条线，他不说话，这让黄濑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说：“小麻衣好像有说过她比较喜欢肤色健康的男生。”

“你怎么知道？”

“之前合作的时候聊过。”黄濑还以为青峰会接着问麻衣的事，可青峰的表情还是严肃又认真，看上去不打算接下这个话茬。黄濑的眼神四下乱晃，他选择了为这种尴尬时刻准备的唯一话题：篮球。

“下次一起打篮球啊。”黄濑对青峰笑，青峰瞥他的背，“等你过敏好了再说吧。”

黄濑还是笑着，他的手腕和后背又开始痒了。他趁青峰不注意的时候挠了两下，这轻描淡写的两下可没法止痒，他骗青峰说要洗澡让他去外面，开了花洒， 一个人关在浴室里抓痒。一开始下手还很轻，可适得其反，越挠越痒，黄濑一生气在皮肤上抓开道口子。他疼得龇牙，觉得心烦，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里压着什 么，可又想不明白到底压着什么东西，反正是不得了的东西，一想到就忍不住皱起眉，想发脾气，烦得要命。

青峰在外面敲门，试着转了两下门把手，黄濑听到声音，问青峰有什么事。青峰说他手机一直在响，太吵了，黄濑皱着眉说：“不用管它，扔在一边就好了。”

青峰又敲门，即便是这么短促单调的音节在黄濑听来也有种说不出的刺耳难耐，他不耐烦地让青峰别吵他。这还是黄濑头一回用这种口气对青峰说话，他咬 了下嘴唇转头再看门口，再没什么敲门声，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他以为青峰就此走开了，竖起耳朵认真听外面的动静，甚至把花洒都关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

没有脚步声，倒是能听到些轻浅的呼吸声。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青峰的声音。他说：“黄濑你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的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门板的那一边。黄濑有许多反驳的话能回敬他，可他一句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听那些从肉眼不能瞧见的缝隙传来的青峰 的呼吸声。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帝光的天台，中午时青峰在这里午睡，他在边上吃午饭看杂志，听他平缓的呼吸。也有其他人在边上说话，高声讨论着什么，可是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错过了也没关系，反正到哪儿他都可以立即融入别人的话题。不过青峰就不行，他得跟紧他，稍微迟疑一秒，他们之间又不知会拉开多少距离。

“我说，黄濑，你还在吗？”

“在穿衣服。”黄濑拿胳膊蹭门，避开伤口挠手肘上发痒的小疙瘩。

“我找到你的药膏了。”

“谢谢。”

“别半途而废。”青峰的语调一下拔高了，鼻音很重。

“什么？”

“无论什么。”

黄濑坐到地上，他抓自己的头发，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笑不出来，表情僵硬地说：“当然不会。”

“还有……”

没想到还有后续，黄濑好奇地追问：“还有什么？”

“还有，”青峰捶了下门，停顿许久才说：“我月底回去。”

“下次如果有假期我也想去美国转转，到时候联系你啊。”黄濑语调轻松，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抠掉指甲里的那些凝固的血迹。他考虑真得要去找一个医生 看一看，不是皮肤科医生，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像K一样尝试一下催眠治疗，听说被催眠后的人很容易说出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他需要一个绝对会保守秘密的心 理医生催眠他之后告诉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打赌一定和青峰有关系，必须和他有关系，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么多年，这么多秘密的，不能和任何人说的梦境。想到那些梦，黄濑小声问了句：“还在吗？”

“啊？恩。”

“其实，之前梦到过小青峰送我生日礼物。”

“我送你什么？”

“不知道，没看到就醒了，然后还梦到一起去参加假面舞会。”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舞会啊，大家戴着面具一起跳舞，然后我们溜到天台喝饮料。”黄濑侧过身，在镜子里看自己被抓得乱七八糟的背，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在镜头前掩饰这些奇怪的抓痕。

“你怎么总是做这种奇怪的梦。”

“那你做梦都梦什么？”

“不记得了。”青峰含糊地说了句，“早上起来都忘记了。”

黄濑摇头笑，青峰问他到底要在里面待多久。黄濑说：“马上就出来。”

他拿浴巾披在身上，开门出去，青峰凑到他颈间嗅，“你真的洗澡了？”

“洗了。”黄濑睁眼说瞎话，“新换了沐浴露，味道比较浅。”

“你身上这么恐怖怎么不干脆无拍恐怖电影。”青峰上下打量他，让黄濑不要动，黄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眨着眼睛说：“你怎么像我经纪人。”

青峰绕到黄濑身后，他的体温慢慢靠近，黄濑一下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往前迈出一小步。青峰把他拉回来，黄濑伸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即兴编起了谎话： “对了，对了，还有一次，还有一次梦到小青峰，膝盖刚受伤的时候，梦到自己不能打篮球了，小青峰来医院看我，然后说着说着话，你就不见了。”

青峰果然因为这番话松开了黄濑的手，黄濑侧着脸对他傻笑，手上忍不住挠肩膀。他往前走两步，指着卧室说，“我要睡觉了。”

青峰立在原地，开口说：“我不会去医院看你。”

黄濑一楞，点头说：“对啊，大学很忙，我知道，我知道。”

他摸着后脑勺笑：“所以说是梦啊。”

“所以说，你想要我去医院看你？”

黄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单纯地梦到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一个梦而已。”

“黄濑……”

“我要去睡觉了，太困了，”黄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青峰你晚上要留下的话，不要忘记把沙发套套上去。”

“黄濑……”

“糟了，忘记把沙发套放烘干机里烘干，要不然你在卧室打地铺吧，我帮你拿……”黄濑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青峰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他这句说完，整张脸凑过去，用自己的嘴唇堵上了黄濑喋喋不休的嘴。

黄濑推开他，捂着嘴巴直喘气，青峰拿手背抹嘴唇，“你给我认真听我说完，罗罗嗦嗦的实在太吵了。”

黄濑急红了眼睛，嘟囔着：“你的第一反应怎么都那么奇怪！”他瞪着青峰，青峰偏过头，敷衍地说：“啊？什么？难道你喜欢我用拳头堵上你的嘴吗？”

黄濑恶狠狠地抓了两下脖子，他浑身上下都痒得难受，那些原本只侵蚀他半个身体的怪虫这下对他整个身体发起了进攻。他招架不来，除了不停抓挠，想不出其他办法。青峰拍开他的手，黄濑说：“你说啊，我现在认真听，你快说。”

他脾气又上来，身上越痒，心里也越烦。青峰微怔了下，私下里他从没见过黄濑这样的表情，眼神暗暗发狠，眉眼也不再柔和，像一头蓄势待发，准备捕捉猎物的猛禽又像被猎人惊吓，急需抚慰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