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对着兰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鼻孔里出气,腰肢一扭,拿着两串钥匙对他勾勾手指,“跟我走。”
兰德一手揪着方城领子把他往楼上拖,桂花回头瞅他,“听得懂我说什么么?”
兰德摇头又点头,桂花翻个白眼,不无轻蔑地念了句,“洋鬼子。”
方城和兰德的房间紧挨着,桂花拿着房间里热水瓶在他面前晃悠,“这是热水瓶,装了水可以喝,洗澡要去澡堂,就在一楼,要问我拿票。”
方城虽是醉了,脑袋里根弦还绷着,支吾着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桂花听他还讲得出话,推了推他脑袋又说,“告诉那洋鬼子,晚上别乱跑,太阳一落山就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没村里人陪着别在外面走,知道了吗?”
方城听得厌烦,推开她手,“我们后天就走,哪里来这么多规矩。”
桂花甩了甩辫子顺手给他们带上了门,兰德给方城脱了外套和裤子把他往被子里塞。两人的行李都在方城这一间地上摆着,他拿了那长长的包裹,站在窗边出神地望了会儿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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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方城一早起来,脑袋沉得抬不起来,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木板上的花纹止不住地在他眼前打转。窗外传来几声并不悦耳的鸟鸣,尖锐地要刺穿耳膜。兰德坐在他床边剥橘子吃,方城斜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兰德背后背着包裹,吃了瓤橘子道:“吃完早饭就来了。”
“你背着那东西干吗?”方城撑着床板,听着木板发出吱嘎嘎的声音,难受地皱起眉,“我去洗个澡,你在这等着。”
兰德拦住他,“早上不供水,我昨晚洗了,你等今晚吧。”
方城耳朵里还嗡嗡地响,他从包裹里翻出洗漱用具,“那我去洗把脸总行吧!”
兰德嗤他,“你酒量不好,冲我发什么脾气?”
“谁昨天在那装哑巴,把所有酒都推给我,你还好意思说,我现在就去揭穿你这个假洋鬼子的身份!”方城按着太阳穴,拖着步子往门边去,临出门还不忘回头狠狠瞪兰德一眼。
兰德嗅嗅鼻子,方城房间里一股子酒味,他起身绕着房间转了一大圈,在这浓厚酒味之下隐约透露出另一种气味。带些腥气和腐臭,仅仅那么一丝,就藏在床头的灯罩边。
方城上楼看到他坐在床边摆弄那盏旧式台灯,捏着鼻子埋怨,“也不开窗通通风,一股酒味。”
兰德笑着指指鼻子,“我感冒,鼻子塞住。”
方城低头瞥他鞋,鞋头上沾了些泥,他冷哼声道:“得了吧,感冒还去外面瞎转悠。”
“晨练啊,出身汗就好多了。”兰德扶额,吸了两下鼻子,“昨晚头疼得厉害。”
方城想他自从进了翡翠山就神神秘秘,怕他真和当地人勾结,干出什么倒卖文物的事,他有意说了句,“也不知道那宝贝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兰德莞尔,“待会儿看了不就知道了。”
“诶,兰德,你这后背上的东西能秀给我看看吗?”方城拱拱他胳膊,笑得谄媚。
兰德眼都没眨便答应了,解开包裹递到他面前。
布包里躺着的是把唐刀,刀鞘接近墨色。刀无刀环,刀柄呈黑色,包裹有金银丝,直刀刃。刀背上刻有肉眼无法看清的细小文字,刀尖有道漂亮的弧线,将刃与尖自然结合。方城举起刀,将它凑到阳光下面去看,刀刃泛出银光,锋利之姿立现。
“有些奇怪。”方城不是冷兵器专家,只是觉得这柄刀看着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兰德将刀收到进刀鞘里,方城问他么“你干吗背着把刀去看别人的宝贝?”
难不成是想以物易物?
兰德笑,“怕他们黑吃黑嘛!”
“我们又没带钱来买,只是来看,吃什么黑。”方城推他脑袋,“再说了,我们也不是黑社会。”
两人出了房门,兰德便不再说话,全村长已经等在楼下,他正和那三白眼姑娘说着什么,看两人下来立即笑脸相迎。村里白天路上才算有些人气,喂鸡耕田的也都出来了,路上见到村长都和他头致意。
金牙口中的那个银爷爷家最最靠近翡翠山,离开村民聚居的地方有些路程。这段路不好走,方城沾了一裤腿的泥巴,兰德不知有什么轻功,走得轻巧,只有鞋面上弄到些泥。直到他们转身再看不见村长家那标志性的三层小楼才算到了“银爷爷”家。
银爷爷的家是间小茅草屋,全村长说,“银爷爷儿女都在外面作生意,早搬到城里去了,嫌老人家麻烦,就把他一人扔这里。他没事就上山跟在大家后面挖挖山石,那宝贝是两个星期前找到的。”
说着,全村长便去敲银爷爷家的门。
“泰叔,城里的专家来啦,给您瞧宝贝来啦。”他这声喊得特别响,惊起了林中的鸟儿,呼啦啦拍着翅膀飞出树林。
“他有些耳背,你们等等。”全村长回头对两人笑,方城上去和他一起敲门,“大爷,我们是来给你作鉴定的,要真是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
兰德蹲在地上拿根树枝玩泥巴,方城跟着全村长喊到嗓子都快哑了,面前的木门终于被人打开。
走出来的老人佝偻着背,身上披着的青色斗篷已经破烂,他手里拄着拐杖,咳嗽两声,拿那双浑浊的眼珠将方城上上下下看了三遍才放他进去。方城回身喊兰德,面无表情的老人却将他挡在门外,慢悠悠对全村长道:“他不能进去。”
全村长对兰德指指屋子,又摆摆手,兰德无所谓的耸肩,靠在门边,作势等他们。
方城一踏进茅草屋,就被里面的气味熏到,旧物的气味,许多被丢弃的旧物堆积在一起产生的强烈气味让他有些不适。他捂着鼻子勉强往屋里挪,屋中没多大空间,全被些破烂东西堆满,缺了口的铁筒,碎开的花瓶滚了一地。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彩,方城还看到放满一整个角落的时钟。所有的时钟都还在运作,嘀嗒嘀嗒嘀嗒地响,只是他们有快有慢,听久了就容易耳鸣。他拍拍耳朵,勉强跟上村长的步子,草屋虽然不大,但是不知为何,竟走了许久才停下。
那是光线黯淡的房屋一角,半只削下皮肉的梅花鹿头可怜兮兮地倚靠在墙上,方城看到老人移开那鹿头,从后面挪出个木箱。全村长见势忙上前帮手,木箱很重,四角拖着地板引来恼人的拖拽声。方城不喜欢这种声音,像是留着尖利指甲的女人刻意用刮擦电梯门似地。
他站在原地没敢乱动,全村长将箱子拖到他面前,银爷爷背对着他从兜里摸出串钥匙,抖抖索索打开木箱上的锁。
又是那种气味。
木箱被打开时,又是那种气味迎面袭来。
讨厌的旧物的味道,他们吸取过主人的气味却被遗弃,最终主人的味道跟着他们一起腐坏。好比人肉腐烂,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