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8)+番外
陶澄接过书,一面草草翻看,一面踱开步子,“你下去吧,我在这就行。”
书里的图多是花草鱼虫,陶澄都不用琢磨就能知道这人又是想要刺绣,他笑叹一声,一把合上书,抬起头,刚要迈开的大步就顿住了。
目光里,轻陌歪着脑袋于躺椅里睡的毫无防备,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握着一枝没了叶子的柳枝抱在怀里,如墨的长发也未束起,微微吹在清风中,慵懒又曼妙的模样。
陶澄伫立了小半晌,待欣赏够了才轻声凑近,把包袱和书都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弯身坐在石凳上,伸出手探进轻陌飘飞的发间,被撩拨的有些痒,从手心窝一直痒进了心窝里。
这边陶澄怔怔的出神,那边轻陌快要佯装不住,他在心里默念着哪首野诗,“柳树下,美人卧,柳花飘坠,啄于唇间”,又猛的被“啄”字刺痛,昨夜什么亲密无间的事情都做了,可陶澄他,轻陌又奋力的回想了几瞬,陶澄他确凿没有啄于唇间。
轻陌也如柳花飘坠,从云端直接坠进尘埃里,他心生委屈,哪里还愿意玩什么佯装游戏,手上倏然之间就握紧柳条,眼睛一睁,挥起胳膊,逮哪儿抽哪儿。
陶澄挨了不轻不重的一鞭子,眼里顿时盛满了笑意,看的轻陌更是怨念丛生,手上越发没了章法,胡乱一气,活像十二岁撒泼的顽童,陶澄陪着他虚虚过了几招,随后轻轻松松的只一手就将轻陌的双腕交叠着禁锢在胸前,“扰你小憩就这么大脾气?”
轻陌拿一双自认为最凶狠的眼神瞪向陶澄,其实心里的鼓面都要被捶破了,“你,你亲我一下,我就消气了。”
陶澄就笑,另一手摸到轻陌的后腰处捏了捏,“还难受么?”
轻陌被捏揉的又痛又痒,嘴上哀叫着求饶,“少爷,少爷行行好!”
陶澄收了手,“昨晚是谁连名带姓叫我叫的别提多顺嘴?你帮我想想。”
轻陌哽住,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想想。”
陶澄又笑,这嘴巴溜的,果然十分讨打,便去夺他的柳枝,轻陌紧紧握着不从,手腕乱动,把柔韧的枝条甩出连串的波浪来,“你想做什么,你要抽我么?”
柳枝还是落进了陶澄手里,他好奇到,“叶子呢?”
轻陌仍被牢牢的禁锢住,挣动不得,索性无赖到底了,“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陶澄被惹的心情大好,用柳条尖尖去点轻陌的唇,“为何要亲?”
一个“想”字噎在嗓子里,这才后知后觉的难堪起来,轻陌全身都火烧一般,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也为自己的痴心妄想,他顿时消散了玩闹的气焰,喃喃道,“没有为何,不亲便不亲罢。”
陶澄松开他,把玩着柳条,也换了话头,“以后不必再叫我‘少爷’,一来你不再是陶家的佣人,二来我听着也不顺耳,以前就同你说过吧。”
“...嗯。”轻陌揉揉手腕,以前两个人躲在假山里偷偷相聚,陶澄会从衣襟或是袖口里掏出花生酥,糯米糕之类的小心点送给轻陌吃,轻陌欢天喜地说“谢谢少爷”,陶澄就把手缩回去了,用美食威胁,“再叫我‘少爷’就没有好吃的了。”
于是乎,七岁的轻陌大约是全陶府里唯一一个敢直呼大少爷全名的仆人。
陶澄将人拽起身,酸痛密密麻麻的从骨肉之间溢出来,难受的轻陌龇牙咧嘴,他鞋子也没穿,赤着一双白嫩的脚丫踩在青草地上,陶澄瞧了就皱眉道,“坏毛病。”
轻陌蔫着心绪不想理他,可又舍不得不理,慢慢把腿蜷起来踩在躺椅边,双手环住,一副委屈巴巴挨教训的模样。
陶澄又笑,“起来,起来动动。”
轻陌不大情愿的“唔”了一声,灵光一闪,赶忙问起正事来,“那个...你让我暂且留在这里...是、是要,包养我么...”
陶澄挑起眉,“把你当成小倌?”
轻陌“嗯”到,眼睛不敢看他,“我猜的,我就猜猜...”
“我问你,”陶澄莞尔,“有哪一个小倌敢拿柳条抽他的客人的?”
轻陌小声嘀咕,“这不是...情趣么...”
陶澄被逗的失笑,“啊?你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轻陌装聋作哑,甚至还锲而不舍的想回上一句“你亲亲我我就说”。
陶澄站起身,看躺椅另一边空空如也,于是回屋里把轻陌的鞋子提出来,“穿好,天气是暖和了,但这里临湖,湿气重,当心害了风寒。”
被甜了一口,轻陌心里终于好受一些,乖巧的穿好鞋子,动作间拉扯到哪一条筋都疼的要命,他屁股黏在躺椅上,仰起头哼哼,“要散架了,真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
陶澄二话不说,弯下腰把轻陌打横抱起,抱到另一棵柳树边才放下,“扶着,扭扭腰,踢踢腿。”
轻陌满心的不情愿,手扶在树干上,扭腰的动作他想了想,不太能做得出来,过于羞耻,于是退而其次朝着陶澄踢起腿,“我像不像年过半百的糟老头。”
陶澄轻轻笑了笑,反身抱着胸靠在树干边,“你猜的是我娘把你卖进来的,对不对?”
轻陌一愣,沉默着没做声。
“的确是我娘。”陶澄似是叹息一口。
昨晚他和教书先生多讲了会儿话,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暗了,刚一下马就与一面生的矮个子男人迎面撞上,陶澄有些奇怪,只看那人嘴里像含着石头一般骂骂咧咧,应是对手里的银票不满,揉的一团糟就往衣襟里塞去。
陶澄当他是手不干净的小贼,还吃惊竟敢明目张胆的偷进他们陶府,一把捉了人就摔在墙上,“趁天黑偷鸡摸狗?”
那人瞪着眼,怀里的银票散了一地,他甚是心烦的挥开陶澄,蹲到地上去捡,“偷鸡摸狗?偷鸡摸狗的是这陶家人吧,还富甲一方呢,偷摸卖人,还扣巴嗖嗖。”
骂的实在太含糊,陶澄只听明白几个字儿,他待这人重新站起身后,拎起后领子就把人丢进了黑乎乎的拐角处,手指往咽喉上一掐,登时就让那人只有出气儿的份。
“到底做什么的?交代清楚,在我陶府门口鬼鬼祟祟。”
矮个子男人胡乱挣扎,抱着陶澄的胳膊连推带挠,陶澄松了些力道,“说。”
“我说,咳咳,说,”男人大口喘气,前言不搭后语的,“要卖个人到青楼去,我搞不动,还找了个大汉帮我扛人,这点儿钱都不够我们俩分的。”
陶澄问,“卖个人到青楼去?陶府里的人么?”
“长的挺清秀的,就是脖子上怎么搞了道疤,那管事儿的捉着不放,扣了我二十个金元宝,”男人愤愤,“你们那当家的女人也是,这么小气哦,出尔反尔,说我没卖够价钱,讲好的一百两报酬也只给了一半...”
陶澄惊的心肝剧颤,松了手转身就要上马,又折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金碎银,全朝摔在地上的男人丢去,“自己掂量轻重,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