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在少年的沉默中窥见哀痛,金色的英灵露出怜悯的神情。
那在彼此过往的交谈中已不生疏的,对方的神色,令士郎微微怔神。
然而,金色的英灵很快冷笑:“很好。那个污秽的圣杯由低贱的赝品去抹除,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在那一贯的高傲发言中嗅到危险的气息,士郎警惕地盯紧对方。
“你果然是,无法容忍Archer。”
“当然,制造假货的垃圾没有存在的必要。”金色的英灵目光冰冷,“比起这个,虽说方才帮助本王的行为姑且看得过去,但那也并非你对我无礼的理由。”
“维护从者是理所应当。至于刚才……你是我的家人,不可能不救你。”
“嗯?就算本王与言峰先前那样戏弄你也是如此?”
那已经超过了戏弄的范畴吧。士郎默默地想。但是,答案是唯一的。
“无论你们如何作想,与我共处十年的你们,都是值得珍视之物。”
“说得好听罢了,分明就为了一个假货违逆本王。”傲慢的英灵态度有所缓和,“既然你信誓旦旦地要破坏圣杯,就让本王看看你能否阻止言峰吧。”
“父亲在圣杯那里吗……不,本应如此。圣杯的降临,是他的愿望。”
忽略胸腔内部隐隐的痛感,士郎在筋肉的悲鸣中站直身体。
因为动用些许魔力自我疗伤的缘故,伤口已不再流血,朦胧的意识也恢复清明。但是,要以此可观伤势对抗父亲,何等艰难可想而知。
无情地扫视少年遍体鳞伤的身躯与凝重的脸色,金色的王背过身去:“虽说我不会允许那个肮脏的杯子存续,但也没有容忍赝品的打算。事先说好,我可是相信你会赢的。胆敢令我失望的话,无论是你的性命还是珍视之物,我都会亲手粉碎。”
看着无法捉摸的,危险的金色身影步入黑暗,士郎暗自咬了咬牙。
一定要破坏圣杯,也……一定要维护Archer。
纵然犹疑,决心却未动摇。在土石崩落的空间内,士郎迈步前行。
在那之后,意料之中的场景映入眼帘。同为Archer却无法相容的两位英灵,以一触即发之势,在夜之幕帐般狂涌的黑影前对峙;相互依偎着沉睡的两位少女,被红色的骑士护在身后;身为自己养父的男人,则守护着熊熊黑炎。
不终结与父亲未完的战斗便不可能终结一切——将那一副光景收入眼中的士郎如此决断,之后自然而然地,再度以战斗的姿态面对养父。
以战斗的决意压制意识到对方已然垂死的哀伤,士郎轻唤:“父亲。”
“士郎。虽说不付出代价便不可能来这里,但你会遍体鳞伤还真是意外。”
尽管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神父说话的语气却像平日相处一般。
“他一直都是这副德□□,言峰。倒是你,给我赶紧结束一切。”
像是不曾留意到御主已是已死之躯,金色的从者冷淡地插话。
那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般的相处模式,令士郎不得不深呼吸以平复心情。
没有时间犹豫了。尽管身负重伤的自己状况不容乐观,也必须击败养父。
为了以最后一击破坏圣杯,Archer眼下无法作战,只能由自己来结束。
留意到红色骑士紧紧皱起的眉头,士郎向对方投去令人安心的眼神。
而后,少年向手中注入力量投影黑键,主动向神父发起攻击。
利刃以裂帛之势斩出,锐利的尖端割破皮肤,阻击着神父的攻势。然而,已经丧失心跳与魔力波动的神父,却在尖锐的冷光中前进,全力击出的双拳,毫不留情地将少年的伤口再度再度撕裂。
白刃一次次折断又再度闪现,染红的双拳毫无迟疑地屡屡出击。彼此的攻击都未落空,二人不断地挥洒自身的鲜血。
以利刃隔断彼此的距离便可以拖到神父自我崩溃的一刻;一旦被铁拳击破内脏,少年便会彻底溃败。对此事实心知肚明的二人,搏杀着消耗对方的生命。
但,自己将生命消耗在这里的话,圣杯便无以破坏,Archer也会……
知道不得不终结战斗,士郎全神贯注地凝聚仅剩的魔力,投影出数柄黑键。以力竭之躯发起最后一击,他掷出武器,将逼至身前的神父钉穿四肢。
并非是足以杀死对方的伤势。但因利刃穿刺的冲击力跌向后方的神父,已经无力站起。
“是我输了。”稳住身体,神父语气漠然地说着,“但是,直到最后一刻也使用着来自于我的技巧,你也并没有赢吧,士郎。”
“或许。但无论输赢,我都已经走出父亲的阴影了。”士郎坦然以对,“正因为不得不在此超越的人是您,我才会使用父亲所授去战斗。”
神父暗沉的黑瞳略微波动了一瞬:“这时候还认定我是你的父亲吗?”
毫无犹疑地,士郎几乎是瞬间便给出答案:“您始终都是我的父亲。”
“但是,你还是决定毁掉我的愿望?”
“没错。圣杯的话,我务必要摧毁。”士郎下定决心地直起身来。意料之外地自身后扶住自己的手臂,令他露出安心的微笑。
虽然终究要分别……但眼下Archer没事,真是太好了。
“都伤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傻笑吗,笨蛋。”英灵叹息着扶住负伤的少年。
“你才是笨蛋。你没事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开心。”士郎低声反驳。
如同在主从交谈的一幕中发现有趣之物,神父露出喜悦的微笑:“你是最后的Master,要怎么处置圣杯随你。不过,对战胜我的你,也应当予以体恤吧。”
对父亲那恶质的笑容再了解不过,士郎猛然抬眼,望向从者。颇为默契地,英灵也同样地注视着他。
属于神父的,最强的英灵还在场,如果横生枝节便麻烦了。
在对方眼中读出这一信息,士郎微微咬牙,抬起手来:“Archer……”
启用令咒的行为倏然间被打断。红色的骑士因突如其来的袭击将少年抱起跃开,避开倾注而下的宝具。
视线自被华美的锋刃戳刺到千疮百孔的地带移向从者肩头,士郎因对方被割伤的痕迹而心头一跳。只是,在他出言关心之前,神父下令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为士郎实现愿望吧,吉尔伽美什。”
以匪夷所思的宽泛命令消耗剩余的两枚令咒——如此举动令士郎困惑不已。
“Master?这家伙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吧。”同样被神父的行为弄得大惑不解,红色的骑士在防备敌人之余吐露疑问,“神父不是一直期盼着圣杯降临?”
“不。不是……那样。” 终于明了神父用意,士郎痛苦地闭上双眼。被从者支撑着的,脱力的身体,难以自已地轻颤。
因为看穿了自己想要留下Archer的自私心情,父亲才会如此行事。
那的确是父亲的体恤;毕竟,另寻他人毁掉圣杯是Archer留下的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