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傅天河也乘坐绿皮火车,抵达了省城火车站。
他又换乘地铁,携带着昨天刚打到卡里的贫困生补助和九月份的汽修工资,来到了人民医院。
傅天河提早在网络平台上挂了眼科的号,如今只需等待。
他坐在眼科的候诊室,周围大部分都是罹患白内障青光眼的老年人,还有一些先天性眼部发育不全的孩子,遭受眼部外伤的成年人。
大家从全省各地赶来,希望能得到最好的医治。
傅天河不知道其他诊区的情况如何,反正他每次过来看眼科,患者们的神情全都愁云惨淡。
毕竟失去视力这种事儿,对一个人来说相当严重。
他旁边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那孩子的左眼严重斜视,瞳孔呈现出异样的白色。
出现白瞳了啊,看起来已经到了中晚期。
她明显有着和傅天河一样的病,同样也是发现得太晚了。
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患有眼癌的孩子如果被及时发现,在不摘除眼球的情况下能有将近百分之八十的治愈率。
只可惜目前只有少部分医院会给新生儿做眼部筛查,尤其是一些偏远地区的乡镇,压根就没有检查条件。
孩子父亲在旁边努力逗弄着她,她伸手去抓父亲手里的糖,却因为只有单眼能看见,视角偏差,抓了个空。
糖被她的小手扫到了地上。
年轻母亲当即抑制不住红了眼眶。
傅天河弯下腰,把糖块捡了起来。
孩子扭头朝他看去,她朝左边转,傅天河在她患癌左眼的视野盲区,发现看不到,又赶紧把头朝右扭过来。
“还给你。”傅天河把糖放进她肉嘟嘟掌心,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右眼,指尖和义眼片碰撞发出声响,“说不定以后能和我一样,有个特别酷的眼睛。”
年轻的父母愣住了。
这时,傅天河的号码被叫到,他站起身,对两人道:“宋医生是眼癌的治疗高手,十几年前我就在他这里治的。”
傅天河走进诊室。
正在抽空喝水的宋大夫看他进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总算过来了。”
“刚把钱攒够。”傅天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宋医生是当年他眼球摘除手术中的一助,如今十几年过去,已经成了科室主任,傅天河有他的联络方式,一直都是找他复查。
“最近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义眼好像不太合适了,经常眼眶疼。”
宋医生和他交流了五分钟,给傅天河开检查单,除了眼部的常规检查之外,还包括颅眼的超声和x光,以及涉及全身的肝肾功能。
复查的结果很好,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傅天河拿了几瓶眼药水,又倒模确定了义眼片的新尺寸。
好不容易富裕起来的银行卡,再次只剩下了一千多块。
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大额花费了,生活起来绰绰有余。
义眼制作需要二十天,到时候他会再坐车过来拿。
傅天河准备坐公交去火车站,公交虽然要慢四十分钟,但比地铁省四块钱。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面前疾驰而过。
傅天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认出早就被他默默记下的车牌。
陈词和陈念分别躺在放平的副驾驶和后座上。
看展结束后,他们又去附近的商圈逛了逛,中午没机会休息,如今夜幕降临,不免有些累了。
陈念身体上疲惫,精神却十足亢奋,趁着早上更多观众还未入场,他近距离地欣赏了大师的真迹,研究笔触和技法,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画画。
陈词和他聊着展品,意外瞥见了车窗外公交站里的身影。
傅天河?
陈词立刻坐直身体,朝车外看去,然而后方的一辆公交车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他看错了吗?
陈词突然想发短信给傅天河,问问刚才在公交站牌处看见的是不是他。
可就算是,又能怎样呢?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他可以让父亲掉头回去,把傅天河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但现在车上坐着的是他们兄弟俩,如果想要让互换持续下去,就不能被傅天河发现。
陈蔚已经把车开出了一条街,陈词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重新躺下了。
他刚刚决定把这件事当成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一声。
短信提醒出现在锁屏界面上。
傅天河:
[你是不是来省城了?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你家的车。]
陈词立刻重新坐直了身子。
他的仰卧起坐引得了陈蔚注意:“怎么了吗?”
“我有个同学在刚才那个公交站,看见咱家车了。”
陈念也来了精神:“谁?”
陈词:“傅天河。”
陈蔚:“他是过来玩的吗?要去哪里啊?需不需要送他一程?”
“爸你这话说得跟不是好话似的。”陈念吐槽着,和副驾驶上的陈词交换眼神。
要一起接他吗,如果接的话,就要露馅了。
陈词的手指悬在空中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输入键。
[是我,我爸开车带着我准备回家了,你要去哪里吗?]
傅天河:[我去火车站,也回家。]
陈词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兴许是昨天年级主任办公桌上看到的表格给了他触动,陈词总觉得,如果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好像有点残忍。
[没事,我已经买好回去的车票了,现在退票的话要扣钱,而且你们肯定都已经走远了吧,不用管我。]
傅天河拒绝了。
他猜车上坐着的是兄弟两个,现在还不到泄露秘密的时机,而且他独立惯了,不习惯麻烦别人帮忙。
他猜,看到自己这条消息的陈词,应该会悄悄松口气吧?
情况也确实如此。
陈词看着屏幕因长时间无操作熄灭下去,重新抬头望向前方。
爸爸已经准备上高速了。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能抵达温馨的家里,带着一整天的欢乐休息。
但傅天河呢?
回家之后,他又会去做些什么呢?
很快陈念也不再说话,他夹着抱枕侧躺在后座,像是睡着了。
高速上路灯的光芒迅速掠过陈词脸颊,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他闭上眼,让一颗微微被触动的心重新安静下来。
陈念在车上呼呼大睡,没能看到沙弗莱给他发了消息。
沙弗莱晃着人体工学椅,中间的主屏幕上开着Ludum Dare的官方网页。
Ludum Dare是国外知名的独立游戏开发竞赛,参赛者们需要规定时间内,从零开始制作出一款符合当期主题的独立游戏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