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徒子徒孙都疯了(52)
宋子凡不在乎。
他早就习惯了疼痛,身体上的苦痛反而能让他短暂忘记神魂深处的恐慌和悲恸,他意识到原来摧毁百年来凝铸的至纯剑心竟然这么容易。
成仙很难,但入魔太简单了。
每个人魂魄深处都藏着肮脏之物,修仙是努力将它们清除,修魔则是尽可能将其激发,往常宋子凡鄙夷魔道,认为他们都是一群只会放纵本能,和野兽无异的败类。
可真正入魔了,宋子凡才意识到原来竟是这般爽快。
从此之后,他不必再遵循什么规则戒律。
血不断滴在荧落上,被这把惊世神兵吸收,荧落中的那一抹灵力愈发强盛,宋子凡据此耐心感知着宴屿眠的气息。
他暂时输给了孔蕴乔,但绝对不会再输第二次。
他,才是对师父而言,最重要的人。
第29章
“就是这里了,公子请下船吧。”形神枯槁的老人佝偻着脊背,头也不回地对船坞上的白发青年道。
“多谢。”
孔蕴乔站起身来,光是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就已经让他呼吸急促,低低地咳嗽出来。
细碎的血沫从他唇边溢出,被主人毫不在意地擦去。
前些日子,他干枯的发烧还结团如枯草,时至今日,竟是已经变得透明了,如同丧失了最后的几分生命力。
船坞正飘在青黑色的水面上,周围被延绵不断的群山环绕,那些山的走势相当奇怪,宛若朝着中间的水面倾斜,仿佛终有一天会轰然倒塌。
而船坞此时所在的位置,是众多山峦倾斜的中心。
气泡不断冒出水面,表面镀着一层诡异的光泽,破裂的缓慢速度和拉出的细丝表明它的质地相当粘稠,四周弥漫着玫瑰和芥子气混合的味道,将他们团团包裹。
那是死的味道。
活人想要通过地府之门,必须用极重的阴气掩盖住活体的气息,孔蕴乔炼化了自己剩下的六情,此时正处于极度虚弱,极度阴寒的状态,正好能借机闯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愈发虚弱的缘故,这些天来对师父的感应突然变弱了许多,孔蕴乔期待着踏入阴间之后,能重新加强感知。
如果能将师父找到,他一定……要想她吐露这百年来深埋在心底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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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落下,准确无误地劈在了苏茗茗头顶。
贯彻心扉的痛处让她惨叫出声,她不是没度过劫,可修行的雷劫怎么能是天罚能够相比的,万千愤怒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强悍能量,砸在她身上,灌入脊髓,冲击着每一寸经脉,几乎要将整个人撕成粉碎。
“茗茗!”狸猫精菽昀紧紧抱住她,竭尽全力给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些支撑。
雷劫的余味窜到他身上,顷刻间让他头发都炸了起来。
自从苏茗茗斩断天梯,她就开始接连不断地承受着天罚。
最开始苏茗茗还能应对,她身上有数不尽的法宝,更是修为高强,有惊无险地撑过了最开始的十天。
可等到后面,天劫不断增强,毫无停歇之势。
苏茗茗的抵抗开始变得费力,她不想再消耗师父留给她的众多法宝,万一真的无法将师父挽回,这些就是她必须珍惜一辈子的遗物。
菽昀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痛苦让他面目全然扭曲,他只是一只狸猫精,花了近千年时间,才终于化形,又修了数百年,才有了如今修为。
却还是比苏茗茗差上许多。
这种程度的天罚,只是分担些许余威,就让他难以承受了。
饶是如此,菽昀也坚持陪伴在苏茗茗身边。
这些日子里,苏茗茗专心应对天罚,并不知晓很多事情。
但菽昀都知道。
天地间的灵气彻底紊乱,镇妖塔倒塌万妖出逃,阴间那边据说也出了问题。
他急得要命,如此滔天大祸,这天劫要劈上多久,才能平息怒火?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菽昀惨叫一声,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了狸猫跌在苏茗茗怀里,他浑身毛发都被劈得炸开了,活像只狸花刺猬。
苏茗茗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菽昀!”
她瞳孔猛然一缩,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干涸的眼眶中流下。
苏茗茗抬手碰了下,意识到是泪。
她微微一怔,本以为自己的所有眼泪都在师父身死之时流干了。
狸花猫身形抽搐着,它蜷缩成一团忍耐着莫大的痛苦,猫是很能忍受疼痛的生物,甚至在这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苏茗茗掌心,当做安慰。
猫舌头上的倒刺带来轻微钝痛,这种疼和天罚落下来的疼痛相比,轻得就像是一根头发丝,却让苏茗茗眼泪更加汹涌地落下。
她这么做之前,有考虑过哪怕一丝菽昀的感受吗?
没有,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师父。
比起一味沉浸在疯狂和哀痛中,她是不是……更应该珍重还留在身边的人?
“菽昀,我做错了吗?”她坐在雷暴中心,哽咽着嘶声问道。
菽昀早已没了回答的力气。
他只能伸出舌头,再一次舔了舔苏茗茗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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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着天雷不断劈下的群青山巅,贝振旦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日子里他忙的焦头烂额,总算把澜清宗的外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实力最为强悍的正道魁首身死,按理说魔门可不会放弃前来进犯的大好机会,但他们的万魔之祖也死了,双方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可魔门不来找事,并不代表就不会有其他人了。
许多门宗也盯着仙门第一的名头呢,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澜清宗的位置,放在往常,就算师父不在,贝振旦也有十足的信心能守住基业。
但现如今,大师兄宋子凡堕魔了,每次贝振旦去看他都会被胸口那裸露的创伤吓得心惊肉跳,二师兄前些日子不知在炼什么东西,把自己炼得相当虚弱,昨天更是突然失踪。
三师姐苏茗茗砍断天梯,现在还在群青山巅遭受天罚,贝振旦是真的很担心她,雷都劈了半个月了,就算是再强劲的实力,撑到现在也很难受了吧……
想到师兄师姐们,贝振旦真的想把脑袋往柱子上使劲装,自从师父的灵牌碎掉,他叹息的次数已经比之前百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贝振旦真的很想酗酒,时至今日,也只有酒精能麻痹他的神志,让他短暂地忘记全部忧愁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现在自己是澜清宗管事的,其它师叔师伯师姑们主要负责帮忙,如果就连自己也开始摆烂,那门宗是真的要乱了。
其实贝振旦心里还抱着小小的阴暗想法。
万一自己撒手不管之后,门宗变得一落千丈,从此式微,师父会不会气得活过来,把他们狠狠收拾一顿?
虽是这么想的,可贝振旦很清醒,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美好的愿望罢了。
在最困难的关头,他作为唯一还算清醒的人,更应该把责任都担起来。
贝振旦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