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徒子徒孙都疯了(74)
宋子凡捏住了宴屿眠下巴。
他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手指冰凉。
宋子凡修灵气属寒,之前却也没冷到这种地步。
心头肉的脱离和魔气侵染到底还是让他受到了极大影响。
宋子凡拇指抚上宴屿眠的唇,温柔缱绻,指尖的冰凉似乎要一直窜到宴屿眠心口窝里。
这对宴屿眠而言,是格外新奇的体验。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
她大可以咬断宋子凡手指,让他流出淋漓鲜血,吃点苦头。
可宴屿眠连嘴都懒得张,这种情况下她多给宋子凡一分反应,都只是纵容和抬举。
宴屿眠的无动于衷也在宋子凡的预料之中。
他奢求着师父能给他一些非同寻常的反应,但也知道只是他的奢求。
片刻之后,宋子凡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将丹药塞进宴屿眠紧抿的唇缝。
手掌捂住宴屿眠的嘴,让她无法吐出,看那坚定神色,就知道今天宴屿眠是必须得咽下去。
宴屿眠修长的脖颈轻而缓慢地微动,没等宋子凡开口,就主动吞掉了。
宋子凡微微一愣,松开了手。
“师父不问这是什么吗?”他低声道。
“反正不是毒药吧?”宴屿眠翻重新躺下,闭上双眼,“我信你。”
短短三个字,把宋子凡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嘴边。
宴屿眠对他如此信任,可他却将其辜负。
愧疚吗?
好像……并没有多少。
随着激烈心跳萌发的,只剩阴暗和窃喜。
其实宴屿眠大概也能猜到宋子凡给她吃了什么。
如果要脱困,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
“你看到出口了吗?”
“还没有。”
“在那儿呢,我手指的方向,对,就在那个亭子左边一点靠下的地方。”
混沌之中,莲生听到了熟悉的话音。
那是他意识萌生之后听见的第一道声音,也是唯一一个能同他对话的声音,同他旁若无人的聊天,给他讲故事,教他识字。
也是第一个问他为什么一直会戴着面具的声音。
他说自己长得丑。
可她不是从最开始就知道他脸上有着莲花纹路吗?还因此给他起了名字,叫做莲生。
他好像并未戴过面具。
无数纷杂画面在脑海中交错并行,相互融合,让莲生都搞不懂究竟哪些才是真正经历过的。
他看到自己睡在堆满金银财宝的箱子里,其中还有跟晶莹剔透的玉柱,如果谁不听话,自己就拿起她腰间的红盖头,飘着出去恐吓一番。
他看到自己漫山遍野的搜寻宴屿眠踪迹,手里握着造型骇人的漆黑长剑,誓要将其穿心掏肺,在胸腔中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着,几乎要把它焚烧殆尽的情绪,是恨和嫉妒。
他看到自己手把手地跟随她学习聚灵法术,无数乳白色的半透明团子有弹性地翻滚过来,好奇围观。他伸手去碰,被叫做精魄的团子们嬉笑着往旁边闪躲。
他看到手中长剑被无形的力道攫住,仿佛有千万生灵正努力干扰着,不让他刺向面前的倩影,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保护着她,但想要毁灭的欲望愈发高涨。
他看到虚弱的自己只能附身在布娃娃上,娃娃后背刺绣着法阵,还穿了件艳俗的粉色外衣。
宴屿眠把他揣在怀里,温暖的体温让他昏昏欲睡,就连酒楼里赌徒们疯狂的叫喊声都可以全然抛在脑后。
他看到两人相互依偎着躲在阴寒洞穴,不断有水从洞顶滴落下来,把身体淋湿带走温度,他们的灵力被封,只能从彼此身上获得暖意,偶尔会聊些天。
他说如果有能够出去的机会,他还会再去找她。
……
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过量的信息涌现,让莲生头痛欲裂,他的腹肚痉挛想要呕吐,可一个鬼魂又能吐出来什么东西呢?
莲生只能竭尽全力地抬起头来,去看高悬在上空的那颗金丹。
金丹上属于宴屿眠的气息已经渐渐消退,一道又一道形似莲花的纹路表明金丹已经被打上了属于他的烙印,温和清凉的光芒落在身上,能勉强缓解他此刻的痛苦。
他努力在疯狂仇恨恐惧嗜血愁闷孤苦当中寻找那微弱到一缕青烟般,随时可能永远消散的稳定情绪,只有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莲生奋力地抬起手,将那抹烟紧紧抓住。
“你可以去澜清宗找我,出了这档的事之后,师门应该不会让我随便再外出历练了。”宴屿眠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不定还会关上一阵的禁闭。”
他早就猜到对方必然来自名门正派,也做好了得到答案的准备。
澜清宗,果然是天下第一仙门的弟子啊。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正要说告辞,却又听她问道:
“那我该去哪儿找你呢?”
他没有回答,难道她为看不出自己归属于魔教吗?
只是那双一蓝一黑的眼眸一直在望着他,似乎如果不得到一个答案不会罢休。
“我会去找你,你只要等我就好。”
“也行。”
她率先踏入出口,就那么将后背毫无防备地交给了他。
他也确实没有想要动手的打算。
只可惜无数次午夜梦回,在梦到自己被她决绝地斩落头颅之时,他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动手。
如果在那时候就捅穿她的心脏……
……不。
这到底是谁的想法?
快点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莲生用力敲打着自己脑袋,可那些景象只会愈发清晰。
血,满眼都是刺目的血色。
他如同野兽般疯狂屠戮,将自称是他师父,教会他许多功法的老头撕成碎片,把淋漓的血肉吞入腹中,然后喂给那一条条盘踞在暗处贪婪的蛇。
面具早就破碎成齑粉,脸上的剧痛让他想要把面皮整个撕下来,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只是那狰狞的血色莲纹早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把浑身上下的皮都扒下来也无济于事,血丝蔓延至全身,贪婪汲取着所有理智,滋养着寄生在他胸口的那一团天魔气息。
不知疯狂了多久,他终于精疲力尽,在脏器和血污的包裹中沉沉睡去,却在梦境之中看到了那道分别不久的倩影,以最干脆利落的手法砍掉了他的头。
原来恨可以来的这么轻而易举。
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某种浓烈的情绪埋藏在心中,被变成了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模样。
按照约定,他去找她。
在山脚相见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意外神情。
兴许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
但全都无所谓了。
他砍下了她的一条手臂。
只可惜最终并未能全身而退。
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砍断,只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对方手里握着那把曾经在洞壁上挖出萤石的刀,也正是这把刀,在他身上制造出太多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