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恒没有因为他的评论而生气,反而大方地点头:“我本来就是个坏学生。”他坦坦荡荡毫无顾忌,“你忘记了吗?我还打过你。”
陈修齐当机了几秒钟,才说道:“我现在是真的不喜欢明玥了。”
那是他少有的黑历史,是他叛逆期的证明,给明玥写情书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不是真的喜欢,而是一种朦胧的对美的欣赏。
周自恒没有追究这些往事,转而回答他:“我知道,你现在喜欢小爱。”
小爱是陈修齐书桌上的一盆小巧精致的多肉,花盆里放了许多颜色不一的彩石,陈修齐还给它起了一个非常少女心的名字,并且写了一个网络爬虫,摘取了所有照料多肉的秘诀,坚定且严谨地一一实行,外出比赛时,则会放到花店去专门寄养照看。
这个秘密还是钟晨不小心发现的,在一次谈话中说给了周自恒听。
陈修齐无法回答,支支吾吾半天,红了脸。
周自恒轻轻笑了一下。
他进入大学之后更深入地了解了陈修齐的脾性。他是一个凡事都希望做到尽可能完美无瑕的人,刚正且执着,与他浓眉大眼的刚毅长相相得益彰。
即使训练严苛,陈修齐也从不偷奸耍滑;即使驾轻就熟,陈修齐也不会敷衍对待任何一行代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共事,可以省去很多烦心事。
想到这里,周自恒收敛了脸上散漫的笑容,脊背也不再靠着墙壁,认真询问陈修齐:“今天这个学长说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话题转换地太快,陈修齐脑子飞速转动。他不明白周自恒问这话的深意,只是吐露本心:“没有什么想法。”
他说:“这个学长还年轻,难免意难平。等过几年,就好了。”他做了简短的评价之后,也反驳了一些观点意见,“我认为ACM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不是一无是处。”
言罢,他偏头望着周自恒道,“你呢?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有一点。”周自恒点头。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神态,让陈修齐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测。
很快,他就听得周自恒说出了一段让他失望的话:“我想放弃ACM比赛了。”
我想放弃ACM比赛了。
这几个字,每一个单词,陈修齐都听得懂,连在一起,他就有一些迷茫了:“你知道你在和我说什么吗?”他定定地看着周自恒。
“知道。”周自恒不假思索。
当空圆月皎洁,月华像是落在地面,像是流淌出了一条银河,横亘在他和陈修齐中间。
“我很清楚我现在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周自恒踩进了月光里,黑色的瞳孔非常明亮,“我高中的时候,愿意学好,是因为我想;进入大学后,我加入ACM,是因为我想;寒假几乎无休,一直训练,也是因为我想。而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放弃ACM比赛。”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衫西裤,领口处有精致的暗色云纹,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白皙却有力。
这双手曾经替他们小组拿下水晶奖杯。
陈修齐抿紧了唇瓣。
“你问我为什么不委婉一点拒绝一个女生,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周自恒站姿端正,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柏,强劲骤风也无法动摇,“我想要她看到我的决心。”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道理也是相通的。
他如此直白坦陈将心里话告诉陈修齐,也是想让陈修齐看到他的决心。
“你是认真的吗?”陈修齐问了最后这一遍。
“我是认真的。”周自恒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所未有的诚恳,陈修齐看到今夜的月光好似在他头顶生了一圈灿然的光环。
第95章 苔深不能扫(三)
“我是认真的。”周自恒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所未有的诚恳, 陈修齐看到今夜的月光好似在他头顶生了一圈灿然的光环。
陈修齐认为自己醉得可以, 已然生出了幻觉。
身为一个如假包换的学霸, 他有出众才能, 并且善于发挥所长,但他也有短板——他不善与人周旋,也不善酒桌交际。
在今天的饭局上, 周自恒三言两语用一杯牛奶回应旁人的敬酒时,他却非常实诚地来者不拒。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不仅眼睛里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脑子里也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 直到踏出酒店的大门, 浅浅的凉风吹拂他的脸庞,才使得他清醒一点。
天幕是一片湛湛的深蓝色, 苍穹之下, 汽车车灯首尾相连,川流不息的光线和路边安静的街灯构造出一片闪耀的星海。四月的京城, 夜晚和白日同样好风景。
陈修齐不由得回想起今日刚下飞机时候看到的蓝天,渺远广袤, 好似一张巨幅的蓝图, 昭示着前景无限风光。
“我们才拿到了银牌。”陈修齐颇有些失落,“我以为我们这个团队, 至少在未来的两年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一起并肩作战,最后拿下金牌。”
他并不是空想, 也不是妄念,凭借他们如今的表现,金牌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但周自恒显然已经不想再向这场竞技投资时间,三个人的团队里,周自恒单方面地撕毁了协议。
陈修齐想起高中时代的历史课本,课本的中间一页记录着1960年8月苏联撤走驻华所有专家,单方面撕毁对华援助协议。而这时间还发生了什么呢?长达三年的重大自然灾害。
同理,周自恒离开团队后,他和钟晨也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陈修齐没有满腔愤懑,这是一个人的选择,他人无法干涉,好比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有各自的运转轨迹。
“所以你退出ACM之后,想做什么呢?”陈修齐正色询问。
周自恒在他身边并排行走,两人之间相隔了半米的距离。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周自恒道。
道路两边是暖色调的街灯,他的影子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如此来来回回。
陈修齐看着他的影子一会,两厢权衡,坦诚道:“都想听。”
“假话就是,我还没有想好。”周自恒偏头,弯着唇笑了一下,“而真话就是——
“我想创业。”
他显然已经有了一个长远而周详的计划,面上荡开的是富有自信的笑容。
周遭高楼林立,这是京城非常繁华的一块区域,由高新科技带动产业发展,从而带动经济链条,而写字楼里的员工则是链条上高速运转的齿轮。晚上九点许,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从玻璃窗口投射出来,比月光更要打眼。
周自恒抬眼,把目光定格在写字楼上:“如果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依旧参加比赛,那么到最后,我们会获得一项荣誉,然后选择继续深造,或是进入企业,类似于你喜欢的IBM或者是微软。”
他把画面勾画地美好,美好之后,总会跟着一个“但是”,于是陈修齐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