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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月亮惹的祸(29)+番外

他到这样的岁数,看倦花月春风,最是羡慕年少的纯真感情,他希望儿子能拥有。

大抵世界上的父亲,都希望把最好的一切,捧到儿子面前吧。

周自恒不知道周冲心事,哼哧哼哧地说了句:“我当然愿意。”便快步跑回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长在江南水乡,他的眉眼被晕染出好看的色泽,只有一对刀裁般的浓眉,高高的扬起,与周冲仿佛。

周冲看他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想起幼年时候的自己,但他不似周自恒,有还算完满的童年,他的童年,在冰天冻地的莽莽雪山里,万籁俱寂才是冬天真正的内里。

连着几场夏季晚雨过后,便又是一年的九月了。

南城上下,垂岸杨柳被洗的透碧,秦淮河水涨了一阶,青石铺就的码头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在阳光下,每当黄昏薄暮,落日沉入水面,天上地下只余下一片冥冥的紫色时,画舫就从桥底伴着歌女的艳曲悠悠而至。

桥边总有年轻的少男少女,并排着走。

有些胆子大的,会拉着手;胆子小一些的,则只会肩并肩;再害羞一些的,便会隔个半米远,但眼睛里的情意是做不了假的,缠缠绵绵的,像是南方的雨丝。

周自恒会时不时来这小桥上走一走,或者站在桥边看看,他有时候会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牵着明玥的手,一起走在这桥上。

这一年明玥生日,周自恒送了一个手工做的泥偶娃娃送给她。

泥偶娃娃穿大红色旗袍,头发挽起,周自恒觉得它的大眼同明玥有几分相似。

明玥把自己做的蛋糕送给周自恒,又拿着泥偶娃娃细细地看,她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爱不释手。

“我好像见过它,在南城老城,不过我记得是有一对。”明玥看了半天,忽而问道。

他们站在阳台,大厅里传来交谈的欢颜笑语,明玥这一次生日宴做得很大,同乔迁新房的喜宴一道。

明玥离他很近。她今天穿粉紫色的蓬蓬裙,不知道是不是装扮过,身上时不时有香气飘来。

周自恒的后背渗出细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夜风的冰凉,但这凉意,能让他脸色正常些,不那么潮红。他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挺起胸膛,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又用一贯的骄矜语气,说:“反正我买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了,我觉得它好看,才送给你的,你不能不喜欢。”

“好。我很喜欢。”明玥踮脚亲了亲他。

她温暖乖顺地好似一只猫咪。

周自恒背后又冒出了汗珠,这一次没能凉下去,他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明家。

他床头摆着个男孩模样的泥偶娃娃,穿中山装,带着军帽。

明玥说的没错,这样的泥偶娃娃是有一对。他把其中一个留下来了。

卖给他泥偶娃的是个上海来的中年女人,还说了一段词给他听——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我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他想着这首词,在床上翻来覆去,摸着脸,觉着今晚定不能洗脸。

第20章 同居长干里(五)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周自恒的状态, 那一定会是——情窦初开。

像是多年生的青木抽了嫩芽, 在枝头打了一朵细细小小的花苞,渴求风和日丽的温暖,春水初生的滋润,再在流水飞红的季节里, 开出春花秋月一般的绚烂缱绻。

他自以为把这样的情绪掩饰地很好, 可周冲和蒋文杰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是电光火石般的花火,长久地不熄灭, 似乎要把和她有关的事物都染上爱慕的光辉。

她一笑,他高兴好多天。

她一句话,他会重复好多遍。

周家和明家的阳台隔得近, 周自恒常常夜里抱着吉他慢慢地弹, 明玥听到声音, 会从卧室里跑出来,拿着书, 坐在阳台上静静地听,给他捧场。

每每这时候,明岱川会极生气地敲周家的门, 周自恒见好就收, 不敢惹明岱川再发怒。

清明时节, 明岱川携着妻女回乡祭祖。富贵不还乡, 犹如锦衣夜行。明岱川不是外露的狂放人, 但也希望让父老乡亲看见他的成功。

明玥同周自恒告别的时候, 认认真真地嘱咐周自恒:“周周哥哥, 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上别总在阳台上弹吉他,会着凉的。知道吗?”

周自恒头如捣蒜应下,头上一撮小呆毛前后急促地摆动。

周冲倒完全没有祭祖这个顾虑,周自恒问他是否要回乡,周冲瘫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抽烟,只回答一句:“都他妈死绝了,有什么好回去的。那冰天雪地穷疙瘩缝里,老子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说完又闭着眼睛想了一会,拿了外套搁在手腕,和周自恒交代:“你老子我给你去赚钱,晚上回来啊。”

他说晚上回来,就必定会回来的,自他从海南回来后,这许多年里,周冲从来没有对儿子食言,再晚,也会回来。

周自恒点头表示知晓,周冲忙,应酬多,周自恒早已习以为常。

正是放假,周自恒的一众小弟也不见踪影,他一个人,便不自觉走到常去的秦淮河桥畔。

南城春日已至,却是乍暖还寒,此前才下过一场细雨,青石板路被冲刷干净。这一年的春季幽冷,却也挡不住小情侣们的热情,老旧的风气被新思潮掩埋,处对象也变得正大光明起来。

周自恒在桥边看着,半点不觉得无聊,街边还有拿着吉他演奏的流浪歌手,他还颇有兴致地学习演奏手法。

傍晚时分没有落日,天光一点点暗沉下来,即使是清明,浮荡在秦淮河上的催橹歌声也没有停歇。

远处几艘画舫悠悠而来,花灯映衬水面,染出“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美景。

周自恒照例往下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雕龙画凤的花船上看到了周冲。

周冲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曼妙婀娜,饶是湿冷的天,依旧穿着裙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周冲神色淡淡地同女人调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互相咬着嘴唇咬着脖颈。

这样的周冲和周自恒所了解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在家,是会耍赖皮、总是一口脏话骂人,却还是关心心疼儿子的父亲模样;但现在,却是西装革履,英俊的五官有成功人士的傲然,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在家也笑,笑得贱兮兮,总是讨好地对着周自恒,但终究是很开心的;他现在也在笑,对着个女人笑,却浮在表面,有时候会露出些瞧不上的讥笑。

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周冲和女人下了船。周自恒鬼使神差般跟在他们后头。

他这一路脑子都在放空,混混沌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灵魂仿佛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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