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人打架,周冲来,关心他有没有伤到,为对方送上医疗费后,也没有打骂他,许多话欲言又止;
他考试交白卷,周冲来,接下老师所有的指责,低眉含笑,不断重复:“他只是有些不懂事,以后就好了。”
他翘课离校,周冲来,为他辩驳,“我相信他只是闷了,不会去做坏事的。”
周冲在外,是南城呼风唤雨的房地产商,半黑不白的大老板,但在他面前,竟已经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了。
【我爸爸妈妈都好忙的,每天都要想好多事。】
明玥的话响起来。
那周冲忙吗?
忙的,他比明岱川江双鲤都要忙。
明家是两个人带一个懂事的姑娘,周家是周冲一个人带一个不懂事的混小子。
电光火石间,周自恒想了许多,明玥的舞蹈比赛,像是一个契机,在他心里破开一点口子。
周冲还在咳嗽,声音小了很多,也没有走的意思,看着他笑。
周自恒扯了扯书包的带子,不自在地转身离开。
周冲微不可查地叹气,把藏在身后的烟又放到嘴边。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周自恒的声音传过来。
周冲抬眼看,儿子走得很快,身量已经很高了,他眼眶有些酸涩,按下心绪,大声地应了一声:“哎——”
第30章 羞颜未尝开(一)
四月谷雨后, 下了最后一场春天的雨, 南城霜断节气, 翠竹亭亭, 山色清明。
一中学生都为即将到来的五月长假而兴奋,商量着春游小聚。周自恒倒是完完全全没有这个心思,他一心扑在明玥身上, 琢磨着小姑娘的心思。
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周自恒发现, 明玥似乎是变了。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杨都察觉出了端倪,咬着今儿个藏好带来的肉包子, 含含糊糊道:“老大, 嫂子最近是不是总在躲着你啊?你们吵架了?”
周自恒正是烦躁,一巴掌拍在白杨脑门, 蛮横道:“边去边去, 一股包子味。都和你说多少次,那叫情趣, 不懂就别说话,吃你的包子!”
肉包子小, 只够塞白杨牙缝的, 他被周自恒拍脑门这一下弄得噎住,半晌, 打了个嗝,摸着自己嘟地不是那么圆润的肚子,苦巴巴地回了句:“肉包子吃完了。”
周自恒捅他肚子一下, “早晚撑死你!”
他只是这么说着,心思却飘远了,白杨说的确实也是实话,明玥开始躲着他了。
他那个娇滴滴、最喜欢往他跟前凑,做他的小尾巴的乖乖小青梅,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了。
这个认知让周大少爷心里跟针扎似的,一揪一揪地疼,他这两天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牛奶来浇愁,头上呆毛都被他扯下来两三根,一肚子全是牛奶,晃啊晃的,饭都吃不下去。
明玥还是日日跟他一起上下学,可早上,他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按车铃铛,就算按的叮叮响,明玥也不会推开窗子,探出个小脑袋,甜糯糯地跟他撒娇,不会跟他说:“周周等一会,就等一小会”,她只是背着背包快跑着走出来,头低低的,再没有圆圆的两个小酒窝甜甜冲他笑。
她也不再像往前时候,在车后座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那些小女孩家家觉得可乐的新鲜事,她也不会拿来同他分享,连细白的小腿都不晃荡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头。
他找着话题,一门心思想撬开她红嘟嘟的小嘴巴,她也不搭理,抿着唇,偶尔回答一句“嗯”,他只能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弯着,黑色的长发遮住她一张小脸。
她每天都把外套扣得紧紧的,到最上面一粒扣子,周自恒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角度,也没能看清她内里小衣的花纹颜色。
就这短短的几日,她的脸蛋没有变,身姿没有变,头发上的香味也没有变,但她却变得不爱理他了,远远地看见他,就会绕道走,背挺得直直的,周自恒就看着她打着卷儿的长发在腰际跟春藤似的摇晃,勾得他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打架都没有平时力气大了。
但变了也有变了的好处吧。
周自恒发现,明玥总偷看他,或者是课上不经意地往后瞟一眼,或者是在楼梯口,隔着走廊远远地望一会,又或者是他载着她上下学,她盯着他的后背发呆。
明玥偷看的功夫还没学到家,常被他抓包,她那时候会脸颊通红,眼睛含了水雾,忽闪忽闪地挪开,周自恒心里像搁了一只小鹿,胡乱地跑来跑去,头上的呆毛都翘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只想再喝两杯牛奶,压压心头冒出来的热气。
她上课时,他能看见她纤细的背影,和一小片侧脸,他只是专注地看一会,她的脸上就会升起红云,唇色都被衬得更嫣红,花瓣一样,她还是背对着他,背部绷直,但周自恒就是知道,他的小月亮是害羞了。
他的每一句夸赞和每一声口哨,都变成她脸红的信号,好似是这个春日里,最美好的繁花似锦。
这样一面冷一面热的,让纵横霸道的周少爷是百思不得其解,让他备受其苦的同时,又甘之如饴。
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告诉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长假前的最后一节课,颇有些热闹,班主任在讲台上吩咐作业和注意事项。
孟芃芃在明玥的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突然而至的声响不大,却让明玥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歪着头笑着看孟芃芃:“怎么了?”
“你的脸,很红。”孟芃芃写题的速度没有变慢,一面听老师嘱咐,一面迎战题海,还有心思同明玥说话,她的脑袋里有无数的资讯交汇,却能飞快地做出反应,“是很热吗?”
明玥心里虚,忙用手遮掩着脸颊,上头滚烫的热度,她不用看镜子,也知道有多红。一层伪装被戳破,明玥只能敷衍过去:“可能吧。”她欲盖弥彰,“只是被晒的,待会就好,待会就好。”
孟芃芃再看她一眼,见她没有半分解开外套的意思,但还是点头。
理智精明的同桌放弃追问,这让明玥小口地舒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红云始终没有褪下去。
因为周自恒在看她。
教室里开了风扇,徐徐的清风企图吹散热度,阳光却锲而不舍地射进窗来。
但夏初的阳光远没有周自恒的目光晃眼,相隔几米远,他就这么望着她的背后,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度渗透她的校服,再炙烤她的后背,熏得她脸红心跳。
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定是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上敲击,墨黑的眼睛里有明晃晃的流光。
——和她偷看时候一般模样。
他往日里也常看她,她都不曾有这般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玥想,大概是从她意识到,她的周周,从童年的玩伴,变成一个高大的男孩开始的吧。
周自恒一直看着她,好似看不厌也看不累一般,明玥忍不住回头,只这么一小下,目光便和他的交汇,他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支在下巴边的手,也抬起来,对着她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