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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絮(60)

江茗悠悠一声长叹:“但愿如此吧。”

半晌过后,终于到了地方,此处街巷纵横,宅第逼仄,市井门户,闹中取静,马车停在胡同口,织蕊请江茗留在原地等候,怕生人太多让他们起疑,江茗应了,织蕊带着未絮往家里走。

进门,见到了织蕊的席郎,是个高挺的黑黑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袖子挽上去,正从厨房出来,揽住织蕊,同未絮见礼。

没过多久,伍肆夫妇到了,因是年下,带了节礼,还没进门就听见热闹的笑声,喊道:“席老弟,快出来迎客!”

未絮不由得站起身,从厅堂望过去,见那夫妇二人有些老态,看上去就像织蕊和席郎的父母一般,那伍肆之妻卢氏的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娃娃,粉雕玉琢,眉心带痣,头上扎着两个小髻,懵懂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表情简直跟前几年的欢姐儿一模一样。

未絮提起一口气,目不转睛盯住孩子,织蕊引她上前,笑着招呼:“可算到齐了,这是我相好的姐妹,正巧今日来串门,伍大哥和嫂子也来了,大家一起热闹过个年吧。”

卢氏亲亲冬哥儿的小脸,道:“乖乖小豆子,快喊人呐。”

未絮心里顿时万般厌恶,眉宇微蹙,脸也垮了下来。

织蕊说:“外边冷,快进去坐,酒已经烫好了,吃两杯暖一暖……厨房还有两道菜没弄好,听说嫂子厨艺不错,露两手让我学学吧。”

卢氏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放下孩子,嘱咐道:“娘去做饭,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跑出门,当心被人拐了去!”

未絮一听,愈发反感,织蕊向她使了个眼神,拉着卢氏往厨房走:“放心吧,有我这姐妹儿在,帮你看着孩子呢。”

席郎和伍肆进屋吃酒,卢氏到了厨房,不时从窗内往院里打望,冬哥儿蹲在廊下逗猫玩儿,未絮走到他跟前,轻轻喊了声:“冬哥儿。”

没反应,孩子不搭理。

她蹲下去,伸手托起他的脸,扳过来一动不动地打量。

谁知这孩子竟然恼了,兴许以往被伍肆和卢氏教过,对陌生人十分敏感,这会儿只把她当做坏人,抓起地上的小石头砸她,口中大喊:“你谁啊!我不认识你,走开!”

未絮彻底发怒,一把将他抓住,抱起来就走。

“啊——爹——娘——”冬哥儿登时大哭。

正在吃酒的伍肆愣住,卢氏惊叫一声,抄着菜刀追出来:“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老伍,这女人偷小孩儿!”

未絮满脸阴沉,大步跑出门,冬哥儿使劲儿挣扎,被她用力打了一下:“闭嘴!认贼作父的东西,你爹是大理寺薛洵,乱喊什么?!”

冬哥儿哪里听得懂,只一个劲儿地乱蹬,猛踹她的肚子,两只小手拼命扯拽她的头发:“坏人!坏人!”

未絮吃痛,咬牙往胡同口跑,卢氏在后面紧追不舍,疯癫一般,将手中的菜刀朝她后背甩去,没砍到背,却砸中了脚踝,未絮感到左腿一阵剧痛,她回头一看,那卢氏满脸扭曲,好像要杀人似的。

织蕊也追上来,抓住卢氏:“那是人家的孩子,不是你的!”

卢氏尖叫:“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江茗听到动静,忙跑上前从未絮怀里接过冬哥儿:“确认了吗?”

“是,”她厉声道:“快走,那疯女人不要命了!”

江茗把冬哥儿塞进马车,吩咐两个随从:“去帮他们把人制住,先别报官,等府里安排。”

说话间,未絮也上了车,抓住张牙舞爪的哥儿,恶狠狠道:“反了你!竟敢跟我动手!信不信我告诉你父亲,让他打断你的腿!”

“臭女人!我打死你!”冬哥儿虽小,市井耍狠那套倒是耳濡目染,厉害得很,未絮虽大,却十分娇弱,被他又抓又咬,几乎应付不住。

好在江茗赶车快,不一会儿回到薛宅,下马掀开轿帘,看见垫子上有血,惊道:“你受伤了?”

未絮脸色发白:“被刀砸中了脚。”

这时门房护卫迎上前,江茗拽过冬哥儿交给小厮,又将未絮拦腰抱下车,疾步往府里走:“我妹妹在二爷院里吗?”

“是。”

他步伐快得几乎跑起来,到了院中,江芷儿已经听到动静,提着药箱两步上前:“怎么了?”

江茗抱着未絮走进正厅:“她脚受伤,留了很多血,你快看看。”

薛洵站在廊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这群人,看他们涌进了正厅,他也缓缓走进正厅,见未絮被放在铺着金心线的坐褥上,江芷儿掀起她的裙摆,将她鞋袜脱下。

秋田忙命丫鬟打开屏风回避,薛洵看了江茗一眼,默不作声绕过屏风,站在边上看着。

小厮抱着冬哥儿立在正厅门前,一时也不知该进该退。

里头忙了多久,冬哥儿就哭了多久,可惜这会儿压根儿没人注意到他。

终于处理完伤口,未絮歪在椅子上疼得没了血色,说不出话。江芷儿擦擦汗,道:“刀口有点深,好在没伤到筋骨,静养月余就好了。”

屏风撤下,薛洵的目光从未絮身上移开,没看江茗,也没看江芷儿,只是疏离又淡漠地说:“既然贱内已无大碍,二位也请便吧。”

未絮没听明白,江茗和江芷儿也有些愣怔。

只见他慢条斯理落座,端起茶盏,一双眸子冷冷望向江茗:“请你们离开我的府邸,还需要说第三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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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于谦去江西的时间或许有出入,《明实录》里没找到明确记载他被派去巡按江西的笔墨,可能找漏了吧,差不多的时间只看到被派去巡按淮安府的御史,还有一个巡按江西的监察御史许胜,没找到于谦,《明史》里也只有大概的记载,所以就这样吧。

第五十一章(上)

未絮觉得薛洵在无理取闹。

只听“砰”的一声,江芷儿扔下药箱,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问:“你什么意思?”

江茗倒是没恼,看了看即将发作的胞妹,清咳一声,说:“是我不好,方才情急之下抱夫人进来,实在冒犯了。”

“没什么冒犯的,”未絮撇薛洵一眼:“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孟子说的。”

“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呢?”薛洵转过头:“本朝自洪武年间起,有的是那些个被陌生男子碰一下手就自尽或被家人逼迫自尽的贞洁烈妇,但我没那么迂腐,也没说不让他救你,只是我想问问,你跟他孤男寡女的出去做什么?弄成这副鬼样子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救你儿子啊。”未絮冷笑。

薛洵登时眉头一拧,恍惚过后,仿佛这才听见了门口的哭叫声,他睁大双眼望过去,接着倏地起身,两步上前,弯腰抓住那孩子的双肩,两手发颤,不可自制。

江茗略有叹息,道:“织蕊那边怕是已经闹翻天了,我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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