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晖打完电话,这才和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对不起,我还是决定去我妈妈那儿上学。”
外公和外婆都万分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啦,晖晖?”
倪晖垂着眼帘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去上海比较好,我想在书法上有更大的突破,想找个好老师好好学一学。”
外公外婆带了他这么多年,早就骨肉相连,听说他要走,老两口心里如被挖了一块似的,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外婆甚至都抹起了眼泪。外公深吸了口气:“晖晖,你已经决定了?”
倪晖点了点头,说:“水向东和他弟弟都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去上海后,我那个房间就让给他们兄弟住吧,让他们陪你们好不好?”
外婆擦了一下眼泪:“晖晖,你是不是想着向东和向阳没地方住,所以才让出来的?”
倪晖猛地摇头:“当然不是。上海那边教学质量应该会好一点,教育资源也更好一点,而且我妈想让我过去,章叔叔也想让我过去,他们担心我大了之后,会和圆圆不亲。所以才决定过去的。我是觉得,让他们兄弟两个住在我们家,外公和外婆都不孤单,有人陪着。你们说好不好?”
外公抹了一把脸说:“你要是真的决定要去你妈妈那儿,我们当然也不会拦着。向东兄弟俩的事,我跟他说去,他们愿意来就来。”
倪晖点头:“明天咱们搬家,后天我就去上海。走之前,我会跟他说的,你们先别告诉他们。”
外公和外婆许久都没做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要离开了,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们迟早要离开,这是社会和自然的法则,纵使伤心难过,也阻拦不了。
第二天搬家,水向东依旧来帮他们收拾东西,倪晖一直都不跟他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东西,抱着他在苏州买的那个大青花瓷盘。这个青花瓷盘放在书架顶上搁置多年,当初说要拿出来做摆设的,但后来都忘了,这次要搬家的时候才想起来。倪晖打开来看过,依旧觉得精美绝伦,他想,这东西要好好保存,以后等自己有了房子,就拿过去做摆设。
水向东昨天被倪晖没皮没脸地骂了一顿,不是不难过的,但他不能就这么被骂跑了。这些日子要搬家,大家的心情都不好,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了,应该还会像从前那样。
倪晖看着东西都快收拾好了,便叫住了水向东:“水向东。”
水向东喜出望外,跑了过来,像条叭儿狗似的热切地望着他:“你叫我?”
倪晖垂下眼帘:“我明天去上海了。”
“啊?上海出什么事了吗,这都要开学了。”
倪晖说:“我知道。我去上海上学。”
水向东只觉得有一个晴天霹雳劈中了他,他整个人都懵了:“为什么?”
倪晖说:“我想去上海学书法。我妈妈和章叔叔也想让我过去陪圆圆。”
“你不是已经考到实验中学了吗?”水向东脑子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次一直都说不去上海的啊,怎么突然又说要去了,是自己的原因,逼得他太急了?“是不是因为我想跟你住一起的原因。我不跟你们住一块了行吧?你别走,我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倪晖不回答他,继续说:“我去上海上学,以后外公外婆就没人照顾了。在安置房修好之前,你和阳阳搬到我家去住可以吗?陪陪我外公外婆,拜托你了。”
水向东死命地看着倪晖,瞪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干脆跑到上海去了,这是要和自己彻底断绝往来?彻底断绝往来,为什么又要自己去照顾他的外公外婆?
倪晖抬起眼看着水向东:“当然,去不去由你们自己决定。”
水向东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你一定要去上海吗?非去不可?”
倪晖说:“是,非去不可。”
“为什么?”水向东又问了一句。
倪晖说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说了,为了学书法,为了陪我妈妈和妹妹。”
水向东说:“你不是因为想躲着我才去的?”
“我躲你干什么?我还不至于怕了你吧。”倪晖白他一眼。
“你没有像你昨天说的那样,特别讨厌我?”水向东追问。
倪晖看着他,像条可怜虫一样,尖酸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也没有特别讨厌,就是有时候觉得有点烦。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家在哪里你也不是不知道,有时间可以和张勇阳阳一起过来玩。”
水向东可怜巴巴地瞅着倪晖,心中一片凄惶,本来他就不待见自己了,现在要去了上海,那以后他们还能有多少交集呢,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漆黑。
东西太多了,一连拉了慢慢两大车,才将东西拉完。倪晖走的时候,水向东带着弟弟坐在台阶的石凳上,看着倪晖爬上了卡车的驾驶室,车子缓缓启动。水向东的眼泪奔向了眼眶,他努力睁着眼睛,生怕一眨眼,眼泪就会落下来,太丢人了。
倪晖坐在车里,看着熟悉的小院慢慢远去,水向东和水向阳兄弟俩的身影也退到了视野之外,窗外那熟悉的院落和田园都慢慢地往后退去,心里升起一股凄凉,那些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在破坏,而且一去不复返。以后,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就让这份美好,一直都封存在记忆里。
水向东脑子木木的坐在院子里,看着满院的狼藉,想起昔日的温馨和美好:倪晖在院子里打太极,蹲在那个角落里喂兔子,在那棵芭蕉树下挖知了猴,曾经和自己坐在石凳上聊天,在那道大门里进出,从阳台上俯视自己……这些,以后就都再也没有了。
水向阳扭头看着水向东:“哥,晖晖哥和爷爷奶奶都走了,我们怎么办?”水向阳忍不住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水向东将弟弟的头揽进怀里,哽咽着说:“别哭,阳阳,我们有地方去的。”既然倪晖拜托他照顾外公外婆,那就去照顾吧,那是他的外公外婆,自己还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倪晖的第一手消息,虽然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在照顾老人,还是老人在照顾他们。
水向东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他看着那个兔笼,里头还剩下两只肥硕的兔子没有处理,那是倪晖说的,很早以前许诺给水向阳的,其他的兔子他们都卖了,就剩下了这两只。他起身,牵着弟弟的手:“阳阳,我们把小兔子带回家吧。”
水向阳回头看了一眼倪晖外公的房子:“哥,以后我们就不能来奶奶家吃饭了。”
水向东站住,回头,看见墙上用白石灰刷上了一个大大“拆”字,用一个白圈圈住了,水向东觉得,那个拆字拆掉的不仅仅是房子,还有他好不容易从倪晖那儿赢来的信任和感情。水向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落在地上,扬起了小小的尘土,消失不见。
第43章 依依难舍
第二天一大早,水向东就去了倪晖家,倪晖要走了,自己一定要去送行才行。
刚搬进来,家里的东西都还没归置好,屋子里一片凌乱,倪晖在这个熟悉的房子里,却找不到熟悉的温馨感,这也是他要离开的一个原因,他喜欢外公家那个温馨的小院,抬眼就可见的田园风光。但是现在又回到了原点,这屋子里曾经有过倪卫扬狰狞的面孔,他想换一个环境。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倪晖去开门,看见水向东和水向阳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包子油条:“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倪晖轻叹了口气,把人让进来:“进来吧,家里还很乱,没有收拾好。”
外公外婆还在忙着整理房间,看见他们过来,说:“向东,阳阳,你们来了啊?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