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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沧录(91)

苍桑的眼睫微动——这种力度,至少是一个正位神九成力量出手的结果。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遇到不能应对的事情的表情,够没趣的。”慕清仰抓着苍桑的手一步步走到叶求狂身边,道:“我赢了一阵,接下来你要听我的。”

“……时间封锁马上要断了,你有命处置我?”

“祖神要抓的是你,这些人不过是被你殃及了。”

黑白的天地在雷殛之下不断缩小,慕清仰背对苍桑说:“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几句话。”

苍桑无视了他的话语,执拗地问道:“这前后的变化是你早有准备的还是临时起意?”

“我想过上万种和你对垒的变局,只不过包含过当下的情形罢了……也算是我设想过的最好的结局。”不算解释的解释,慕清仰并没有多说,深吸一口气转而道:“我愿意因你作乱,同样也愿意收拾残局……儒尊敢引祖神来说明君临皇宇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么是逼迫你和君临皇宇联手,要么是等到祖神和你两败俱伤时他们再渔翁得利。我想得很清楚,你可以看作是我未脱稚气,这一次就放任我代替你去与君临皇宇合作一次。”

“……”

苍桑眼中倒映着的是慕清仰身形一阵模糊,再现时已经是一身霜白,与苍桑如同镜像对立,外貌、气息、乃至……命格。

“天下若有人能完美复制你,那大概就是作为鬼胎,没有命格的我。你保护好我哥,我替你会会祖神。”

……嫉妒、贪婪、欺骗、重欲、易怒,这种种特质糅合下,他竟然还想过牺牲?

他难道不知道,以他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是神族的对手?

苍桑冷冷道:“这是最没脑子的人都要反复斟酌的决定,你这么毅然赴死有点令我意外。现在十死无生的人变成你了,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慕清仰抬头看着上空黑白色调渐渐如同被不断捶打的琉璃一般,随时会碎裂开来,忽然扬起了几分笑意。

“就像你说的,人来到这个世上,出身没有选择,我对你的怨怼大多来自于此,求而不得,越是索求,越是远离。”

“我不能理解。”

“先喜欢上的人总是吃些亏,好在你不懂。”

那点年少的恋慕恍如春三月的梨花零落成泥,苍桑无心地走过,不曾垂眸驻足,他早该习惯的。这习惯日积月累形成的执念,如同一头蛰伏的恶兽,只要不斩杀,凶性总会越积越多。

苍桑不解,他所能理解的,仅仅是规则与真理,而非这种毫无规律可寻的感情。但此时他却罕见地判断引用着他惯用的真理与规则是多么不合时宜。

“棋局还未完,活着回来。”

“当然,慕清仰这一生有两种死法,为你而死,或是与你同归于尽。”

……

君临皇宇感应到与长汀霜宴的联系切断已经是一刻以前的事,然而他并没有冲动地去往北疆的战场察看。

他们已经为这天准备了太久太久,即便是毫无预兆的变动,他深深明白什么时候是篡天的最合适时机。

深谋熟虑是谋士需要思考的,王者只需要决断。

右半张面孔上纵横的伤痕昭示他在这条路上失败了多久……

太古□□一战,垂死之伤,养伤一万六千载;

七万年前,重创,养伤万载;

五万三千年前,中伤脱逃,养伤一千年;

三百年前,全身而退。

他相信夏古感受到了危机,所以妥协了,饲界和幼神只要其一,但同样地他不能保证,吞噬了幼神的夏古会不会回过头来再吞噬饲界。

在夏古眼中,无尽天荒本就是他养了许久的牲畜,他腹中饥饿才对牲畜妥协,一旦有了力气……

连最好的指望都没有,从来只有一条你死我活的路。

“主尊……”

君临皇宇走出第九宫时,看到的是静静伫立在第八宫的长汀颂雪,后者察觉到他,回过头来,淡淡说道——

“听兄长说,如果看到你出关,那就说明是最后一战。”

“若我此去无回,你记得代我向霜宴说……”君临皇宇顿了顿,道:“说若有来世,我们还是兄弟。”

长汀颂雪眸中一一倒映出每一寸这上三宫孤凉的景象,轻声道:“你们若不回来,我会晚一步再去找你们……黄泉枯燥,我想多看看这九阙天宫。”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到快收线索的时候了,还有个10章左右完结。

矛盾点在苍桑身上的时候,慕清仰就针对苍桑,不在苍桑身上的时候,就先想办法灭了其他他再回去针对苍桑。

其实这文里,【除了苍桑,大家都想好好过日子。】

☆、第五十二章 日月崩·其五

帝天光之下,这片大地上的芸芸众生都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或是小城中沽酒的娘子,或是荷锄的农人,又或是自险境中厮杀出一条血路的修士,还有那山里雾霭间的花仙树妖,那在茫茫沧海中偶然跃出海面的鲛人,他们不经意间看向今日的黄昏的夕照,心头有所疑惑。

这个黄昏……好长。

西山的夕阳流连不去,东海的沧月亦然,日月同当空,却又没有任意一方攀升天心之上。

而那天心之上,也似乎是失去了晨昏交替之间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的铁灰色。

相传,无尽天荒最高处是九阙天宫的第九宫,第九宫之上有下十七天真仙界,下十七天上有上十六天界战神域,战神域上第三十三天有封神之境,乃祖神高居之地。

君临皇宇依稀记得最初的时候,他与长汀霜宴一道渡过了九劫飞升,起初下十七天的真仙界还不似如今这般破碎如荒芜,而是如他曾梦想中一般祥云缭绕……可,那是个骗局。

待到他撕下仙袂飘飘的仙人的面具后,看到的竟然都是如同妖魔一般枯朽的面容。

他们是堕神的扈从,等待着下界飞升的那些怀着对真仙界向往的修士,热情地引导着他们一路路飞上重重天霄说是要觐见祖神,然后……待祖神享用完毕这些修士的神魂精气后,他们对着剩下的‘残羹剩饭’一拥而上。

若非有一个接引扈从临时起意想要独吞自己与霜宴,只怕如今也不过是祖神的盘中餐。

暗自伪装为堕神扈从修养两年后,与同样发现真仙界异常的阴皇等一共十三位天荒修士设法封锁了上十六天,夺取下十七天所有堕神扈从的神之本源,那一战的厮杀,最终只余下六人存活。

梵音佛主是第一个离开,然后是卦祖,阴皇,然后是为了保下长汀颂雪残魂,双腿永远被雷殛一遍遍毁灭的长汀霜宴,他亲手将其推回无尽天荒。

独自为战的时间很久,久到君临皇宇最后只拼着一股意志在撑持,疯狂地杀上第十八天,第十九天……第三十三天。

回忆戛然而止,君临皇宇的脚步也堪堪踏入第三十三天。

第三十三天,永久的中天日照下,只有一座孤独的浮山,一张头骨堆砌的神位,一个唯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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