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花第一口茶水还未下肚,就听到坐在她们斜对面桌的一个老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昨儿我们府上遭了盗贼,这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
右首一个脸上长了颗痣的男人说,“听说了,中书侍郎姜大人的书房遭了贼,被偷了好几份朝廷机密,幸亏姜大人回府早,亲自拿下了那盗贼,一顿好打,只剩一口气了,才给抬去了京兆尹府衙。”
坐他对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道,“哦?姜大人可是贤妃娘娘的胞弟,什么盗贼这么胆肥,天子脚下居然敢去偷皇亲国戚的府上?这里头恐怕不简单吧?”
老头啧啧了两声,“果然是永昌伯府的二管事,这眼光就是通透!那盗贼当然不是真盗贼了。”
他压低声音,“我们老爷上个月不是刚抬进来一个小妾吗?没成想,这位姨娘在外头的时候就有一个走江湖的相好,这不,仗着艺高人胆大居然妄想从我们府上劫人!”
这不是瞎胡闹嘛!
中书侍郎的府邸,那可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就算进来了,还想要毫发无伤地出去?没门!
胖男人神秘一笑,“老彭头,你说的这事儿确实劲爆,但还不算离奇,离轰动还远着呢。哪里及我这里这桩!”
老头有些不服气,“你有什么八卦就说呗,何必在这里卖关子?我倒是要听听你们府上有什么更耸人听闻的趣事!”
胖男人嘿嘿一笑,“倒不是我们府上,而是我们大老爷的府上。”
世人都知道,永安伯府和永昌伯府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两位伯爷是亲兄弟。
当年,陛下微服出巡遭遇刺客,当时初入铁甲卫的永安伯府二公子英勇无畏替陛下挡了一刀,陛下毫发无伤,二公子却奄奄一息差点死了。
陛下感怀二公子的救驾之功,另给他赐封了个三等伯。
所以,一门两伯,林家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胖男人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才敢低声说道,“我们家大公子,你们都知道吧?就是年纪轻轻入了翰林的那位,人人都称他一声林君子。”
“林君子?知道,知道,这不是皇城千万少女的梦吗?”
胖男人嘿嘿一笑,“昨天半夜,有人在西郊乱葬岗发现了我们家大公子。啧啧,你们猜他是去干嘛的?”
“干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就听说救回来的时候人是昏迷的,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旁边的新坟还开了,据说,棺材里没有人。啧啧,大家都暗地里猜,大公子是被鬼诱去了乱葬岗,差一点就要被吸了阳气呢。”
永昌伯府就在永安伯府隔壁,两家毗邻,为了方便走动,还开了一个角门。
所以,一家有点什么动静,另一家也就说明都知道了。
老头好奇问道,“那林君子现下如何?”
胖男人叹口气,又摇摇头,“昨夜不知道请了多少太医到大老爷府上,人是醒过来了,但……”
他压低声音说,“我二姑奶的表弟的大嫂的娘家侄子就在大公子的院子里当差,听说,大公子的身子不行了。至于是哪儿不行,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可是林家的机密,自己知道就好,可不要给我说出去,若让人知道了是我传出去的,我可得掉脑袋。”
大约是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胖男人喝了一口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老头对着其他两位说,“二管事就是太小心,其实这种事,有什么说不得的。咱们喜欢来这悦来茶坊喝一口,不就是为了多探听一些各府各院的消息吗?出卖一点自家府上的事儿,就能知道一些别人家府上的事儿,这也算是为了主子们分忧不是吗?”
另两位纷纷附和,“是啊,多交流总是好事,还能了解一下差不多人家的月例赏银都是多少,等回头再跟自家的主子这么一提!”
老头觉得没意思,“好了好了,我也要回去当差了,今儿就到这里散了吧。”
小花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瞪大了双眼,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姐,咱们家的人,难道也有像这样把自己府里的事儿到处乱说的?这……这若是要叫主子们知道了,还不得撕烂他的嘴?”
薛琬淡淡一笑,“你以为主子们就不知道?好啦,淡定,咱们还有正事呢。”
她轻轻指了指外面,“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第10章 骆真
悦来茶坊后院的帘布掀开,进来的是一个长须白眉的老人,瘦削却眼神锐利。
立刻有人认出他来,“哎呀,是杨先生到了!”
“今日杨先生开讲《江湖侠客传》,听说这可是杨先生在江南时的成名作,还是头一次在悦来茶坊开讲呢!”
小花看到自家小姐目光盯着老人不放,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小姐要等的人是这位说书先生。”
薛琬笑而不语,只是将食指放在唇前,“嘘!”
这位杨先生径直上了大厅搭起的高台,往书台前那么一站,自然就有跟着的小厮将惊堂木递了上来。
《江湖侠客传》在江南十分盛行,不管哪个茶馆酒肆,必然是说书先生们的首选。
但在皇城,却很少有人讲这个。
一来是因为天子脚下,到处都是门禁森严的权贵世家,这里没有江湖草莽扎根生存的土地。
二来,则是因为今上崇尚文治,喜好提笔作诗,却极厌恶打打杀杀,上行下效,便很少有人在皇城提起这部书。
今日,若不是有客人重金要求,杨先生是不会主动将这部令他风靡江南的《江湖侠客传》娓娓道来的。
台上说得声情并茂,台下听得如痴如醉。
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门派武功剑法神器,杨先生只是说了一个开头,就让小花都听得双目放光。
薛琬看着侍女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没有打搅小花,便悄悄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她堵在悦来茶坊的后院廊间,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那是个一身灰布麻衣的少年,他垂着头,将帽檐压得很低,但却仍能依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竟是刚才给杨先生递惊堂木的那个小厮。
他来回让了几次都被薛琬堵住路,不由有些生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终于抬起头,微挑起下巴喝道,“你是谁?干嘛要挡我的路?”
薛碗笑眯眯地说,“我不是在挡你,是在等你。”
她顿了顿,忽然将脸凑了过去,“骆真,杨奇那老匹夫这么对待你,难道你还要继续在他身边做牛做马吗?”
少年的脸色忽然发白,他身体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是谁?你……你在胡说什么?”
薛琬的眼神温柔,带着心疼,“昨晚,他又打你了是不是?”
骆真的身子一颤,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颈部,“你……你怎么知道……”
薛碗叹口气,“骆真,杨奇是个变态,素来以折磨人为乐趣,你是他最近五年换过的第四个小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