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小小的一点儿就能看出来是个难缠的家伙,哭起来声音不响却细细碎碎的没完没了,非得叫人抱着走来走去,还得不停的跟他说话儿,尽管才一个多月的娃子根本什么都听不懂。
银花耐心的哼着歌,在屋子里转圈,外头还冷,可不敢把他抱出去。
“三婶,三婶,能进去不?”
好容易把人哄安静了,外头传来大山的叫声。
银花匆匆忙忙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把门打开。
屋里还烧着坑,比外头温度高不少,大山脱了外头的厚衣服,露出里面簇新的棉马甲。
“娘请老先生算过了,今年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兰草那边也同意了,娘叫我过来跟您说一声,十六号过去吃饭,要请您主婚。”大山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
十六号是提前请帮忙的人吃饭。主婚一般有媒人的话该媒人来做,也有讲究的人家会请了儿女双全、高堂俱在的有福气妇人帮忙,银花虽然没有女儿,高老娘也没了,但她是秀才娘子,再没有比这个身份更有福了。
兰花是那姑娘的名字,两家既然说定了,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两个年轻人肯定见过面了,因而大山说起来才一脸羞涩。那姑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开春就给大山做了两双厚底布鞋,穿着又轻便又称脚,把大山乐的什么似得。
“我知道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银花抱着歪瓜问道。
大山点点头。
肖家既然有意跟何家骏攀上关系,自然不会再聘礼、礼节上为难人,两家都是坐下来好商好量的敲定各项事情,三月十八成亲算是最后一咩了。
银花有个奶娃子时刻离不得手,叫文年安给端了茶和点心过来。
大山吃了几口,把剩下的点心包起来,带着满足笑容家去了。
“婶婶,我想回府城一趟。”
“好,我叫你叔问问春衫啥时候去府城,你们俩一起走。”
春衫肯吃苦又敢冒险,年纪小小就自己跑府城寻了货回来叫卖,前几年就把自家屋子修了一间做货栈,各色的日用品都有,专门做附近几个村子的生意,赚不到什么大钱,维系日常生活却绰绰有余了,他手把手的教了他大妹妹燕子记账点货,早先就言明那杂货铺子是留给小燕的,现如今带着大些的弟弟坛子在外头跑,四处倒腾货物,赚取差价。不过每年开春和入冬前是一定要去府城进两趟货的。
文年安下了决定就把事情压到了心底,总算恢复了正常。
夜里,银花跟何家骏把这事儿说了。
“你别挂心,年安生的心思深沉,必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何家骏宽慰道。
“唔。”
“我们把岳丈老人接过来住几天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银花问道。
去年说要接高老爹来玩,先是跟何老娘关系闹僵,后银花又有了身子,只得作罢。高老爹年纪比何老娘还要大些,去年过冬身体就不好,银花就不好再提接人过来住的话了,怕在这边有个好歹就麻烦了。
“岳丈年纪越来越大,我怕以后更难有机会了。”何家骏翻身搂住银花,“娘那边我去说,你得空就过去把人接过来就是。”
两人又说了一回买头牲畜回去种地的事儿才睡了。
以前都是借了里正家牛用,现在地多了,再找人借就不好说话了,两口子早就计划买头牛,只去年买地修屋子把底儿都掏空了,好容易手里才攒了十来两银子,又想着何家俊明年就要赶考,得备着足够多的银子,因此并不敢动。
歪瓜夜里又哭了起来。
“你别动,我来!”何家骏把银花按住,披了一件衣服抱着歪瓜慢慢走动,嘴里给背着诗词,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把人又哄睡下了。
“就是你惯的,放他在那儿哭一回,没人哄他就不会半夜折腾人了……”银花带着浓浓的睡意嘀咕道。
何家骏晓得银花这话当不得真,歪瓜先前夜里哭的时候,可都是银花哄得,笑了笑没应话翻身睡下了。
“花儿,明年我打算不去赶考……”
……
第54章 理由
第五十四章理由
……
银花正整理农具准备去地里,坐在门槛上“嚯嚯”的磨铲子,闻言险些没叫小铲子磨到手上,“你说啥?”
何家骏捡起小铲子蹲下来试着磨了几下。
村里家户人家的磨刀石都是从山上捡回来的一种砂石,用惯了几代人都可以用同一块。
铲子在砂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尹怀赶紧把铲子夺了过来,心疼的用手指轻轻感受了一下刃口,没摸+到卷的和缺的才松了口气。
何家骏无奈的笑了一下。
“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银花着急的说道。
“花儿,这回听我的,院试我考了足足七年,还是恰好碰到文风相符的学政大人才侥幸录中。乡试怕是只有更艰难的,我想潜心钻研几年,省的次次叫人看笑话。”
“但是乡试可是三年一回哩,第一回至少该去长长见识的。”银花不甘心的说道。
何家骏说的道理银花其实懂,就跟前世的高考是一样的道理,越是偏僻的地方学生越辛苦,能“跳出农门”的却寥寥数几。像大田村这样的地方,何家骏连正经学堂都没进过几日,到现在大部分书还都是手抄本,全靠自己琢磨,自然很难比过那些有名师指点、能拜读各色文章的骄子们。
银花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花儿,你不常说人生几十年,日子过得舒服最重要,我们可不就已经很好了。”何家骏温声说道。
“我们没饭吃的时候,自然只想着吃饱穿暖;吃饱后就想着能有肉吃就好了;有肉吃后我又想着要是能把仓库装满该多叫人安心……要是我们只想着吃饱就够了,怕现在我们一家子还挤在一间屋子里……”银花情绪低落的说道。
何家骏沉默了。
银花到底买了一头半大的水牛。
春衫从府城回来就是牵着这头骨架壮硕的水牛过来的。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因见多了市面,生的自有一股气度,也不是没有人给他说媒,但姑娘家一看他家小的小、弱的弱——春衫是大哥,没了爹娘,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都是他的责任,更何况最小的糖球那年屋子压倒的冬季烧坏了脑子,这些年身子骨就一直不好,隔几日就生病,依着春衫的性子肯定是要养一辈子。春衫平日不显山不显水,外人一个也不晓得这些年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倒腾了多少家当。春衫不止一次看到银花一个人在地里忙活,中午回家给学堂学生准备吃食都是一路小跑。照道理,十几亩的地都买了,房子也扩建了,秀才家肯定不会没有买一头牲畜的银钱,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师母的钱另有它用!
牛都牵到了家里,高老爹正在院子里细细的翻菜园子,看到那牛,当即就牵了出去,到山脚下放牛。春衫家没有壮劳动力,他父母留的几亩地都给了他们叔叔种,每年只拿点儿口粮,要了牛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