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慈脸上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来,她装模作用地左顾右盼了起来,然后说道,“二郎?沈侯爷是说沈灏啊?他竟不曾来吗?今晨一早他便离了我那儿呢,我以为他早来了呢。”
说着,忽然将手掩在嘴上,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不得,他昨夜累坏了,这会正躲在哪休息呢。”
沈棠眉头一挑,眼中的兴味便又浓了几分,荣福郡主这话说得暧昧已极,虽是新婚夫妻的人之常情,但这般口无遮拦地在公婆妯娌小辈面前说出,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果然,老夫人刚刚强压下去的火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她厉声喝斥道,“饭点已经过了,既然来了,便就坐下,柳絮,传菜!”
赵慈倒也不恼,她丝毫不顾秦氏母女像要将她吞噬掉一般的目光,也毫不在意莫氏沈明月皱起的眉头,笑呵呵地便坐了下来,招呼着众人,“吃吧,吃!”
一边说着,她便举起了手中的筷箸,伸手便往盘中菜夹去。
“祖父还不曾动筷,父亲还不曾来呢!”沈紫姝故作无辜地说道。
沈棠微微一笑,总算来了。
沈紫嫣紧接着便用撒娇的语气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您瞧,那是父亲的座位呢!”
但赵慈却丝毫都不以为然,她自顾自笑呵呵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说道,“这菜味道真好,想不到安远侯府的厨子还不错,这么一比我们景阳王府的厨子做的简直就是猪食。不行,我得让父王将那些厨子都换掉!”
老夫人听完这话,脸顿时黑了,又被沈紫嫣晃得有些心烦,她一把甩开了沈紫嫣的手臂,沉声说道,“都给我好好用饭。”
沈紫嫣从不曾这样当众被老夫人落了面子,心中一时有些耐受不得,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恨恨地剐了一眼吃得半点姿态也无的赵慈,愤愤地说道,“不给祖母请安是为不孝,让我们久等是为不仁,你占了父亲的尊席是为不廉,祖父不曾动筷你却吃得那样香是为不耻。枉你身为郡主,却这样不仁不孝,不廉不耻!”
这指控掷地有声,沈棠听得不由一乐,她心想,沈紫嫣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了,但却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被撩拨起来,便是荣福再不像话,既然祖父都不曾发声,哪里还轮得到她一个晚辈?
果然沈谦面色一沉,重重地说道,“紫嫣,郡主是你母亲,你这样指责你的母亲,也是不孝。还不快给郡主认错请罚?”
沈紫嫣咬了咬牙,冷哼道,“是她不对在先,要认错请罚也是她先。”
沈谦冷声道,“若不认错,你便出去,我沈氏没有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女儿!”
这话种的冷意让沈紫嫣浑身一颤,她望了眼秦氏,见她使劲地冲自己摇头,便只好软了下来,她低声地冲着赵慈道,“母亲,请恕罪。”
赵慈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说得倒也没错,不孝不仁不廉不耻,我倒果真都占齐了。不过,我向来便是这样的呢!沈侯爷又不是不知道!”
她又夹了一筷子菜,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送着一边说道,“我比你没大了几岁,叫我母亲我可不敢当。以后记住,叫郡主,别忘了啊!”
沈棠心中一跳,荣福早上不曾受过大家的请安,不曾喝过大家的敬茶,这回竟连母亲都不让叫,又直喇喇地叫祖父沈侯爷,如此目无尊长,如此无礼鲁莽,她存的究竟是什么心……
沈紫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甲都快将手心划破,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郡主的吩咐,我知晓了。”
这时,柳絮引着端菜的丫鬟们到了花厅,她一个个地将菜布好,然后垂手在老夫人耳边低语道,“回老夫人,我看到二爷在门外徘徊良久,一直都不肯进来。”
老夫人便朝乔嬷嬷使了个眼色,“去,将二爷请来。”
不一会,沈灏来了。
他依旧是那张英俊的面孔,但形容却与潇洒再搭不起来,只见他苦着一张脸,慢慢吞吞地落了座。
沈谦眼中精光一闪,望着沈灏半晌,然后方才沉沉地说道,“二郎辛苦了,快用饭吧,大伙都饿了。”
沈棠却从沈灏的脖子上发现了隐隐约约的红痕,她心中一惊,看着连吃饭都豪气万丈的赵慈,不知怎得她就想起了传说中赵慈不离手的皮鞭来。
她心想,难道沈灏游戏花丛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将他彻底压制住的女人?皮鞭,滴蜡,辣椒油……
不,不对!
荣福的态度何曾有半分像一个新嫁娘,倒像是诚心不想在安远侯府呆下去了,一心惹事想要求去似的,这样的荣福又岂会有闲情逸致与沈灏洞房?
沈棠的眼神一深,不由又往沈灏的脖子处望去,那若隐若现的红痕在她脑中越发鲜明了起来。
她在心内微叹,沈灏啊沈灏,这回你确是遇着了敌手了。
突然,“砰”一声,赵慈重重地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然后笑呵呵地立了起来,“我用好了,你们慢用!”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景象又让厅内的气氛骤然凝滞起来。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憋闷,也重重地将碗一放,怒声骂道,“实在是太没规矩了!景阳王便是这么教的女儿吗?真是岂有此理!”
沈谦眉头微皱,但面上却仍旧很是平静,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到老夫人的碗上,说道,“快吃吧。”
老夫人将碗往外一推,恨恨地说道,“气都气饱了,我不吃了!”
说完,竟也学赵慈一般将椅子一挪,便向外走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众人噤若寒蝉,不声不语,都努力将碗中的饭菜往嘴里扒拉去,过不多时,便纷纷放下了碗筷。
这顿饭吃得惊险之极,五味陈杂,不欢而散,又有些莫名其妙。
入夜之后,沈棠便被沈谦叫到了书院。
沈谦似乎疲惫之极,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景阳王许以半块兵符,全府人马,竭力相帮,只求我善待忍让这个爱女,我自然是答应了的。你父亲向来风流,声名在外,荣福不过区区一个小女子,再难缠又能如何?想不到她……竟在新婚之夜,洞房之时,举鞭抽打了你父亲。”
他低低一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算个什么事啊!”
沈棠心中一跳,荣福果然……彪悍!
她眉头微锁,但心中却莫名起了一股酣畅之意,只是祖父面前实在是不好表达,因此只得语带震惊地说道,“啊,郡主她怎能这样!”
沈谦沉沉地道,“景阳王的支持对我们至关重要,这不只关乎民马实力,景阳王乃是皇室宗亲,将来三皇子即位,若是能得景阳王的鼎力相撑,那便名正言顺得多了。”
“只是……”他叹了口气,“你祖母是个躁脾气,秦氏和她所出的那几个也都是惯会惹事的,荣福轻易便能将她们挑起来,到时候,我安远侯府的后院,可就要鸡飞狗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