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激动,将沈棠的手臂紧紧地抓了起来,“求姐姐成全,将我兄长引荐给沈侯爷,莫氏将来的存亡,便都系于姐姐一念之间了!”
沈棠轻轻将手从莫伊汐的钳制中抽了出来,她浅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姐姐要嫁给太子是好事,又怎会因此而让百年莫氏灭亡?你兄长也是的,若真的到了家族倾覆的时刻,难道也要像这样将父母抛弃,而独自活命吗?”
莫伊汐急急地说道,“不是的!兄长向父亲进言多次,皆被父亲挡了回来,若不是父亲听不进诤言,兄长与我有何必出此下策?姐姐对我有所怀疑,伊汐可以理解。伊汐愿以己为质,嫁与四皇子为妾。”
沈棠有些沉默,这莫二小姐,倒果真是个聪明人,她选择要当四皇子的妾,而非三皇子的,一则是为了替她兄长避嫌,二则却是为了表明她的决心。
她一时沉吟,过了半晌方才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方才可是连太子良媛都嫌弃呢,这会……竟自甘作四皇子的妾,须知虽同为妾室,但其中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莫伊汐的眼神微微一黯,重重地说道,“请姐姐成全!”
沈棠暗忖,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斗争,已经到了白日化的阶段,只差撕破最后一张皮,便是实打实的了,朝堂也好,民间也罢,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莫世子既然将局势看透,有心为了莫氏的将来投奔于祖父,看在大伯母的份上,自己也不必再虚以逶迤了。
她望着脸色黯淡的莫伊汐,笑着说道,“只不过是晚辈想要拜见一下长辈而已,我又岂能替祖父直接婉拒了你们这份孝心?你且放心,等我回过祖父,自然会再来找你。”
莫伊汐的脸色一下子便恢复了神采,她神色激动地拉住了沈棠的手,语带哽咽地说道,“谢谢你,棠姐姐!”
沈棠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不必如此,快将泪擦干,等会被别人见着了,倒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再说,人活一世,难免有有求于人的时候,这次是我帮了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是你帮了我呢。”
等莫伊汐将眼泪擦干了,沈棠便与她像来时那样一前一后地回了六公主的寝殿。
沈棠的脚刚刚踏了进去,便看到六公主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她急急地抓住了沈棠的手,“大表姐,快,方才母妃派了满菊姑姑来说,有安远侯府的人来报,说是二表哥在西山打猎时受了伤,也不知道伤情如何,让您赶紧回府去呢!”
榕儿在西山打猎时,受了伤?
可他今日出去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去西城的校场,与宋青禹较量骑射啊!莫非,这孩子觉得校场还不够有挑战,因此便去了西山吗?
沈棠觉得浑身有些发冷,一颗心急速地往下坠落,榕儿对她来说,有如生命一般,他绝不能出事,她也绝不能让他出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公主这可有车驾?”
六公主忙点了点头,“满菊已经将宫车套好了,便在殿门外等候,大表姐,我这便带你过去!”
宫车一路都在疾驰,上下颠簸,犹如沈棠的心一般,焦躁无比,不得安定。
终于,安远侯府到了。
沈棠刚下宫车,便看到碧痕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她急急地问道,“人在哪里?怎么受的伤?有多严重?”
碧痕略有些犹豫,但一对上沈棠那凌厉无比的眼神,便不由说道,“人就放在松涛院二少爷的屋子里,听说是在西山打猎的时候,本想要猎一头野豹,谁成想竟然中了误箭,伤到了左肩,都穿了过去,血流如柱,人已经昏过去了,看上去很是严重。”
沈棠的心不由提得更紧了一些,虽然左肩并不是要害,但箭都穿了过去,想来这伤势是极其严重的,若是一个弄得不好,左臂彻底废掉,也不无可能。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榕儿不可以。
学武的人,每一个臂膀都是有用的,左臂若是废了,那武艺就要大打折扣,这是一向心高气傲的榕儿所不能承受的,也是一向心高气傲的自己所不能承受的。
沈棠想着,心中不由更着急了,她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吩咐道,“碧笙,快去将我的药箱拿来,还有铁箱里的补血丹,师傅赐给我的短刀,一并都带了过来。要快!”
松涛院的门口,聚集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家仆和婆子,还有人在不断地指指点点,沈棠看了心中越加惊疑不定了,她急匆匆的脚步越加急切,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一般,冲了进去。
这时,文绣一脸担忧地迎了出来,“大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二少爷都念叨了好久了!”
沈棠微微一愣,“二少爷……念叨?”
文绣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二少爷可是急死了,进进出出了好几回,盼您盼得都快急怕了,方才宋公子唤他进去,也不知道里头又怎么样了,他这才急急地又回转进去了的。”
沈棠越发狐疑了,她犹犹豫豫地问道,都快有些语无伦次,“二少爷不曾出事?不是说二少爷的左肩受了重伤吗?难道不是二少爷受了伤?”
文绣睁大了一双眼,等慢慢地回味了过来,忙摇头解释道,“不是二少爷!二少爷不曾受伤。”
沈棠一愣,若里头躺的,不是榕儿,听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宋青禹,那又是谁?
这时,沈榕听到院中的响动,跑了出来,一见是沈棠,连忙将她拉了进去,他语调急切,带着一丝颤抖和害怕,“姐姐您总算是回来了,快,快进来看看他,他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快要死了?”
沈棠被弟弟强拉着进了内室,一见到床上躺着的那人,顿时窒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他?
第106章 世子
那肩头的箭,高高地立着,像一座碑,让人触目惊心。
榻上的男人,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一点知觉也无,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更是白得如同结了霜一般。
他的左袖早已经让人给撕了开来,露出洁白而细腻的肌肤来。
但这洁白却让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迹显得越发对比分明。
箭头的四周,用纱布厚厚地裹了一圈,用来阻止这延绵不断冒出来的血迹。但饶是如此,仍旧不断有新鲜的血迹涌了出来,将这雪白的纱布染成红色。
他身下浅紫色的锦袍,早已经被鲜血浸湿,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斑驳凌乱,就像冬日里最后一枝残梅,凋零而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逝而去一般。
沈棠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乱成一团。
这张如同皎月一般的脸,虽然只见过数次,但每一次却都让她印象深刻。般若山上的奋力一推,安远侯书房内的故作傲慢,景和宫门外的机锋凌厉,青凤楼下的着力相拥,以及现下的苍白虚弱,往事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内回映。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把将手指抵在了他的脉搏之上,凝神听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见凝重,“这箭射穿了他的左肩,虽不至有性命之危,但若是失血过多,他这条左臂从此便就要废了。当务之急,是要将这箭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