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笑着一边姿态轻松地向前走去,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后,便就消失不见了。
秦焱心中升腾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但同时却也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来,容觉的话说得没错,姑奶奶确实不曾发过话要寻沈棠,但他方才一见着了沈棠和容觉神态亲昵地在一起,心中便似有万马奔腾一般不平静,只想着要找个借口将他们分开来。
容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他不该也不能去招惹沈棠。
他忽然又觉得深深地悲哀了起来,容觉不能,自己便能够吗?秦家亏欠她良多,确实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她那样聪明,心中定是也有所察觉的。也因此,她才从来都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吧?
她从来都不曾将自己纳入考虑的范围,她的抗拒和无视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正因为如此,却让他渴望得到她的心,更加坚定了。
颐寿园,桔梗见了沈棠,忙急急地迎了她进来,焦虑地说道,“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老夫人方才还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和柳絮不过是去了趟小厨房,算来最多是一盏茶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夫人已经晕了过去。我和柳絮掐了好久的人中都醒不过来,后来还是乔嬷嬷使了劲这才让她睁了眼,但虽说是睁了眼,却仍旧开不了口说话。”
沈棠低声问道,“你们离开的时候,屋内可还有其他的小丫头在?”
桔梗回道,“平素便是有小丫头在,我们也不敢一块出去,这回是因为乔嬷嬷在,我和柳絮这才敢一起出去的。”
沈棠凝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可曾请了大夫?”
桔梗忙点头,“请了,但三爷说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您略通医理,还是先请您来看一看。”
沈沐见沈棠进来,立刻便将她引到了老夫人榻前,他满是担忧地说道,“棠儿,你可来了,你祖母她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昏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了,却不能说话了。”
沈棠面色微凝,替躺在榻上呆若木鸡的老夫人搭了脉搏,又翻看了她的双眼,在她全身上下几个穴位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几乎拧作一团。
沈沐不由急了,“棠儿,怎样?你祖母这是得了什么病?”
桔梗柳絮以及乔嬷嬷俱都围了过来,个个都面色焦虑地望着沈棠,“大小姐,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棠心中微微一动,语气平静地说道,“祖母的症状乍看之下倒有些像小中风,但我细细诊过她的脉,却是忧思伤神,哀痛伤心,一时情治郁结罢了,等她好好歇息歇息,缓过了这几日便就好了。”
果然,沈沐闻言神色一松,但乔嬷嬷的眼神却更闪烁了起来。
沈棠心中有了决断,神色便严厉了起来,她怒声喝道,“桔梗,柳絮你们两个给我退下,出去时记得将门带好,守在门前,不许任何人靠近。碧笙,你去将乔嬷嬷押住,莫让她跑了!”
桔梗和柳絮一时惊讶莫名,但沈棠浑身上下的气势凛人,却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两个恭顺地道了声“是”,然后便疾速地退了下去。
被碧痕一把扣住的乔嬷嬷先是震惊万分,她的脸上闪过几丝慌乱的情绪,随即却又挤出几滴眼泪来,一脸无辜地哭诉道,“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奴婢为老夫人鞠躬尽瘁一生,可不曾犯过半点错事,可老夫人这刚一病,您就派这些丫头将奴婢押了去,您这是想做什么啊?”
她转过脸去,泪眼婆娑地冲着沈沐哭道,“三爷,您是奴婢自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这样无缘无故地将奴婢拿了,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
沈沐被沈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搞糊涂了,他半是迟疑半是不解地问道,“棠儿,这是怎么了?”
沈棠冷冷地说道,“乔嬷嬷,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要拿你吗?”
她转过脸去,对着沈沐说道,“三叔,祖母近一两月来夜夜梦魇,心事沉重,又不肯用药,好好的身子已然被掏空了半截。昨夜祖父遇害,祖母悲痛欲绝,又伤了神思,便使原本枯空的身子又弱了几分。这也就罢了,静虚长老的药方甚是奇妙,若是好好养着,多歇一段时日,祖母也会慢慢好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乔嬷嬷的面前,直直地盯视着她说道,“但是方才,定是有人不怀好意地又让祖母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祖母气怒攻心之下,这才晕了过去。”
乔嬷嬷小声地啜泣着说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奴婢让老夫人受了刺激,可奴婢又有什么理由悖逆主子,让老夫人气晕了过去?三爷请明鉴,奴婢可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服侍老夫人起算来也有四十年了,奴婢又怎么会做大小姐所说这等事?”
沈沐虽然觉得以乔嬷嬷的身份,是不该出手伤害自己的母亲的,但他却更相信沈棠的判断,因此他将脸一沉,厉声喝斥道,“乔嬷嬷,大小姐既然着人将你拿下,自然便有她将你拿下的理由,怎么,你觉得大小姐是那种无事生非之人吗?”
乔嬷嬷浑身一震,脸上便多了几分肃然决然的神情,她别过了脖子,将眼泪含住,凄然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老夫人神智不清,奴婢失了依靠,自然是大小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了。”
沈棠冷哼一声,“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你最清楚了,她身子被噩梦掏空了半截,又素有心疾,这会祖父新逝,老夫人心神俱伤,若是这时候,你再狠狠地将她气上一气……后果不堪设想。方才你趁着桔梗和柳絮去小厨房之际,将老夫人屋内的其他小丫头都谴了出去,然后便将老夫人气昏了过去。”
乔嬷嬷狡辩道,“大小姐此话差矣,奴婢将小丫头谴了出去,是因为老夫人说有要事要交代。更何况,奴婢又不是傻子,若是将老夫人气出了三长两短,难道奴婢还能逃脱这罪责去?若是老夫人重又缓了过来,将奴婢指认出来,那奴婢岂非依旧得不了好?”
沈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是,这便是乔嬷嬷的高明之处了,若不是我刚巧识得你指甲中的那味药,又不曾见到祖母掌心那物事,想来我也是会被你这番说辞给蒙蔽的。”
她此话一出,乔嬷嬷的脸上便慌张了起来,但此时早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能一条道抹黑走到底了,“大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听不大明白。”
沈棠向碧痕使了个眼色,碧痕便手脚利落地将乔嬷嬷指甲中的蓝色粉末俱都倒在了几案之上。
沈沐眉头紧皱,指着这蓝色粉末问道,“这是什么?”
沈棠轻轻地走到榻前老夫人处,将她的手心掰了开来,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通身翠绿的玉佩。
她拿了起来,举到了乔嬷嬷的面前,“这玉佩是乔嬷嬷的吧?可是却被老夫人紧紧地攥在手中呢!若不是你方才做了什么,老夫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将你的东西扯下来?不要跟我说,是因为老夫人眼馋你这块成色只能算是中上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