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犹疑地道,“这是曾外祖父的手札?”
沈棠笑着说,“曹大人那日既然主动声称自己乃是曾外祖父的弟子,那其中必是有一段故事,今日咱们将这手札赠与他,既是一片心意,或也能听到当日的一些秘辛呢!”
她边说边走向书案,唰唰地写了起来,“我这里恰好多的是制香的方子和食谱,我拣那新奇好味的录下几张来,岂不是比那些俗礼更能讨你师母芙姐欢心?”
沈榕拍手赞道,“果然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姐弟二人携手便出了门,待到了二门上,沈棠将玉令轻轻露出一个边角来,二门的管事便全身紧绷地备下了马车,亲自扶了沈棠上去,大气都不敢出。
沈棠眼神微深,看来沈氏这些重要关卡的人,皆是祖父的人,不管秦氏当初的手伸得多长,也都不曾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马车徐徐驶出安远侯府,转了个弯,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二门上的管事望着那扬起的尘土,脸上的表情既是恭谨又是羡仰,他低低地道,“玉斗重现,沈氏昌荣,大幸啊!”
沈棠自然是不曾听到这些的,她掀开车帘,心内暗道,“在京城住了快三年了,但却不知道外面的街道长什么样,真是有些心生嗟叹。”
她轻轻放下车帘,笑意盈盈地望着沈榕,“曹芙不是你师尊的孙女吗?怎得你却叫她姐姐?”
沈榕挠了挠脑袋,“第一次见芙姐姐的时候,我还真的给她行了大礼,称了她一声姑姑。但师尊却说,我拜他为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还说芙姐姐不过比我大了一岁,若是叫她姑姑,岂不是把她叫得老了。我想了想,各叫各的,也没甚么不好的,所以便就从了。”
沈棠心中一动,“曹芙她,可曾订过亲?”
沈榕摇了摇头,“不曾听说。我也不过只见了芙姐姐两三次,哪曾想过去打听人家这个?”
过不多久,便穿过了平安里,绕进了学士弄,曹大人的家便坐落在这里。
沈榕轻快地跳下了马车,将姐姐扶了下来,又上前轻轻地扣动着门环,不多久,从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风伯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头白发驼着背的老头笑呵呵地对沈榕说道,“是榕哥儿啊,老爷刚还念叨着你了。快进来!”
沈榕一把拉过了沈棠,笑着说道,“风伯,这是我姐姐。”
风伯抬起头来,见着了沈棠,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可好,老爷素日念叨的人儿,今日都来齐了。快进来。”
他引着沈棠姐弟走到了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道,“我进去跟老爷通报一声,你们在这稍等一会。”
说着,便慢吞吞地进了院子。
沈榕对上姐姐略有些不解的眼神,低声说道,“师尊虽然名满天下,但生活却很清简,家中只有一个整理书房的小童,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并一个小丫头,其余诸事皆是师母和芙姐姐自己动手。风伯是跟着师尊几十年的老家人了,如今替师尊守着门,师尊敬重他,因此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敢怠慢他老人家,来往得多了,便就熟捻起来。”
沈棠眼中有着惊讶,但随即却了然,生活清简才能保持风骨,风骨依存才能超脱世外,作出锦绣文章,也方能受到天下学子的推崇吧!
她忽然对曹芙好奇了起来。
不一会,一个约摸五十岁的妇人笑着迎了出来,她身上只穿了寻常的衣料,但气质却十分地好,沈棠心想,这便该是曹师母了吧!
果然,沈榕亲昵地叫了一声,“师母!”
曹夫人笑着拍了拍沈榕的肩膀,像是对自家子侄一般,“小猴子,还不快些进去,你几个师兄可都在呢!”
又笑呵呵地对着沈棠道,“这位是沈大小姐吧,文显他那还有几个弟子在,他怕冲撞了大小姐,因此便让我来接你入内院,可使得?”
沈棠忙福了一礼,“曹夫人见外了,叫我棠儿便是了。曹大人那既有外客,那棠儿稍候再去拜见他。夫人是主,棠儿但凭吩咐。”
曹夫人几不可察地将沈棠打量了一遍,见她姿容绝美,仪态大方,又进退得宜,心中早就欢喜了,她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便就不再客气,“既如此,我便托大一次。棠儿,随我来吧。”
沈榕凑在沈棠耳边,低声道,“姐姐放心,师母又可亲又和气,芙姐姐也是好相处的人。我先去拜见师尊和几位师兄,等会便来看你!”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曹夫人进了内院。
刚踏入内院,便是一座苍劲威武的假山,旁边栽着一棵刚挺的松树,沈棠的心下一惊,这景物何其眼熟,她不动声色地跟着曹夫人,但越往里走便越是心惊,这内院的屋子摆设方位与淮南方家的松鹤园一般无二。
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沈棠抬眼望去,一时竟窒在了原地……
第82章 攻玉
沈棠抬眼望去处,正是一座有棱有角的八角凉亭,亭前有芳菲花木,时时有馨香好闻的香烟袅袅升起。
一个穿着银粉色衣裳的女子正在拨弄着琴弦,她侧着跪坐,乌发如漆,偶尔将脸侧转过来,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颈。
她的侧脸很是柔美,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和宽和,但却让沈棠如遭电击一般呆在了原地。
沈棠恍若身在梦中,低低地呢喃,“娘亲……”
曹夫人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笑呵呵地问道,“棠儿在看什么,怎么不往前走了?我家芙儿就在前面亭中了。”
沈棠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这琴音清雅动人,棠儿听得痴了,竟忘记了移步。不知这是何人所奏?”
曹夫人等着她跟了上来,便与她并排而走,她笑着说道,“芙儿若是听到你这般夸赞她,定是要得意坏了,来,这里走。”
沈棠笑着跟了上去,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掀得更猛烈了起来,这里几乎将淮南家中的松鹤园一模一样地复制了下来,又让她见到一张梦中出现过不知多少回的侧脸。
她忽然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从不曾听淮南家中的老人提起过曾外祖父有一个叫做曹文显的弟子。
沈棠跟着曹夫人刚踏入亭中,那琴音便嘎然而止,弹琴的女子匆匆立了起来,朝曹夫人盈盈一施了一礼,“祖母。”
那就是曹芙。
曹夫人扶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今日的琴音清脆如珠,欢乐轻快,但几处转弯却有些拖泥带水,收尾处又显得急躁了些突兀了些。”
沈棠心中暗想,这曹夫人容色普通,想不到于琴道却颇有些造诣,曹芙方才那曲以自己半吊子的欣赏水平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天籁了,她却能指出那许多的毛病来。
但曹芙却听得认真,“是。芙儿以后会注意。”
曹夫人笑着将曹芙与沈棠互相介绍了一遍,便道,“棠儿,你先慢坐,我下去给你们两个准备茶点。我听小猴子说,你素日最爱吃荷叶饭槐花包,今日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