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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9)+番外

琴语轩里招待的全是身穿清一色湖蓝旗袍的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大堂中间那个正在唱苏州评弹的绿衣女子,一副弱柳扶风不胜娇羞的模样,加上一口轻柔的吴哝软语,连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更不用说我旁边这位了。

评弹美女的目光一对上沈煦之,两抹红霞迅速飞上了脸颊。我朝沈煦之使了个颜色:“你还真是会享受啊。”

掌柜领我们上了二楼的雅间。这里的布置异常高雅,颇有书香之气。墙壁上挂着好几幅字画,房中还立了一扇水墨画屏风,上面题写的是我最喜欢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房间的窗户是朝南开的,因而光线非常充足,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览尽下面大街上的情形。

刚才沈煦之告诉我这里是酒楼,听掌柜的语气似乎他是这里的常客。在我看来,他来这里吃饭是假,会佳人才是真。瞧他和评弹美女眉来眼去的样儿,不像是才认识一两天的样子。

“沈少爷,您看是不是按老规矩把雨滋姑娘叫来给您唱个曲儿啊?”掌柜问。

“不用了,”沈煦之一挥手“给我们上点吃食就行了,就上我常点的那些菜吧。今天我要在这里为我妹妹接风,任何人都不许打扰,知道吗。”

“是是是。”掌柜恭敬得地退了出去。

沈煦之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很随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嗅了嗅然后喝了下去。这一系列对他来说做起来十分自然的动作却令我着实吃了一惊。外公曾对我说过,真正会喝茶的人是不会把它当水来喝的,喝茶时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反映出那个人是不是懂茶道。外公自己亦是个懂茶爱茶之人。

在我看来沈煦之应该是那种把茶当酒来喝的俗人,可是他刚才喝茶的动作却跟我印象中外公喝茶的样子相差无几,他竟是个深谙茶道之人!

大概是发觉我在看他,沈煦之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马上缓过神来,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地问:“喂,掌柜说的雨滋姑娘是不是楼下那个唱评弹的美女啊?”

他放下茶杯,轻轻拍了下我的头:“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就一定是了。我看人家好像对你有意思嘛,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不知道。”

“……”

两人唠嗑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整张桌子被挤得满满的。我数了数,沈煦之整个一败家子,就两个人吃饭他竟然点了十八个菜,真当我们是猪啊。

“怎么样,能入你大小姐的眼吧。”沈煦之问我。

我在英国天天吃一成不变的西餐,现在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菜式,胃口的确很好。桌子上的每道菜看上去都很精致,尤其是那碗半透明的额珍珠状小丸子。我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中隐隐约约带了丝苦涩。

“这道菜的名字叫‘美人泪’,”沈煦之说,“味道不错吧?”

我小声地嘀咕“干脆叫雨滋泪算了”,可还是被他听到了。他瞪了我一眼,我很识相地闭上嘴,低头默默吃饭。

这时门外闹腾起来,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掌柜说:“李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沈少爷撂下话,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少跟我来这套,你不让我进我还非进去不可!”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听她的声音似乎很生气。

另一个男人说:“算了,依恋别闹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不走。”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黄色烫金旗袍的女人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目光一对上沈煦之,她马上换了副凄凄惨惨的表情,撒娇道:“煦之,你看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还不让我进来!”

掌柜一脸无奈:“沈少爷……这……她硬要闯进来,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沈煦之打发他出去,对着李依恋不羁地笑道,“这不是依恋吗,怎么啦这是,瞧把你委屈的,过来我瞧瞧。”

李依恋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往沈煦之大腿上一坐。我正喝着茶,噗的一口就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不是说国内的人都很保守吗,我怎么就没发现,至少眼前这两位绝对不属于保守的人。他们旁若无人地调笑,说到动情处李依恋居然还亲了沈煦之一口。

“你没事吧?”有人问我。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除了李依恋之外一起进来的还有三个男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都是非富即贵之人。问我话的是个斯文儒雅的黑衣男子。

李依恋说话说话一股酸气:“我说那掌柜怎么不让我进来呢,原来沈大少爷是在这里私会佳人啊。”她边说边把眼睛往我身上瞟。

我回瞪她:“你才跟他私会呢!”

沈煦之连忙打圆场:“我来介绍一下,挽素啊,这位是上海最美丽的电影明星李依恋小姐。”

听到沈煦之这么介绍她,李依恋得意地扬起了自己的脸。

“这是我刚从英国回来的二妹妹挽素。”

李依恋脸上的笑突然顿住,她仔细打量了我一遍,语气怪怪的:“原来是沈大小姐啊,幸会。”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三人也笑着附和:“是二妹妹啊,幸会。”

“二妹妹好。”

通过沈煦之的介绍我才知道戴眼镜的男子是上海银行家陆老板的小儿子陆子鸣,穿灰色格子外衣的是顾司令的独子顾文昭,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上海地动山摇的人物。

“这是宇朝,”沈煦之指着刚才问我话的男子,对我说,“他的父亲林谭义林伯父是爸爸的好朋友。”

“啪——”

我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身子如雕像般僵硬,麻木而无法动弹。林谭义……林谭义……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名字。

“二妹妹?”顾文昭喊了我一声。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躬下身去捡地上的筷子。一只手在我之前把筷子捡了起来。

林宇朝说:“这双筷子脏了,换一双吧。”

“谢谢。”声音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他们的到来使这原本安静的房间立刻热闹起来。李依恋和沈煦之继续亲昵着,完全当我们这些人不存在。本来我也只是听金姨她们说沈煦之如何如何声名狼藉,并未亲眼看见。反而他今天的种种表现令我觉得他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不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李依恋一来他马上就露出了原形,色狼胚一个!

其他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着话,内容无非是我在英国的生活和近几年上海发生的事情。我憋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林宇朝:“林先生,你的父亲……我是说林伯伯,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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