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这些年依仗着高超的琴技，也曾拜访过不少名邸，但那些夫人太太们拍手叫好，却并没有将她真正地看成是一个人。
她月笙，不过只是个会操.一手绝世好琴的伎伶，一个玩物罢了。
这还是父亲去世后，她头一次感受到尊重。
她没有敢握住穆嫣的手，有些犹豫的说，“穆五小姐喜欢听我弹琴，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恐怕会污了小姐的......”
穆嫣打断了她，“琴技才有高低之别，地方哪还有好坏之分？”
她笑着说，“好了，以后恐怕要时常叨饶月笙姑娘了。”
唐少谚最关心的还是月笙的身体，“表妹，就把暖炉移开便成了吗？”
穆嫣摇摇头，“有些风寒过几日自己会痊愈，但有些则不然。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要开两剂汤药给月笙姑娘的，医馆的大夫紧俏，咱们就拿着方子只抓药。”
她顿了顿，“当然，热水也还是要喝的。”
唐少谚立刻取了纸墨，“表妹，你说，我来写方。”
穆嫣却道，“你的字好认，还是我来写吧。”
说罢，用左手提笔，将方子写了下来，“找个小厮去取药，每日两次，早晚各服一帖，不出三天，月笙姑娘就能好了。”
唐少谚此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穆嫣说他的字好认，不让他写方子，这是在替他杜绝后患。
医馆对于自行抓药的人，是要收方的，若是有人认出了他的字，拿这个来做文章，那他又要陷入麻烦中。
朝中有人早就对长宁侯府的不结党不营私看不顺眼，上次还栽赃了一个杀人的罪名到他头上，不过就是要害唐家，搅浑朝中这摊局面。
果然，祖母说得对，这位表妹是个长了慧眼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的女子，做事比他谨慎多了。
穆嫣见唐少谚眼眶红红的，心下感叹，二表哥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感情也特别丰富，所以才能和时下那些势力的世家子不同，对感情如此执着专一和纯真。
这是他的缺点，也正是他的优点。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指了指自己满身的血污，“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收拾一下自己了？”
第89章 应对
穆嫣以前在东宫时，也喜欢听八卦，但知道的都是些新鲜事，这种陈年往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但她听完却很伤感。
唐氏叙述地很平静，但却讲述了一个女人坚强隐忍又悲惨万分的一生。
杨大小姐是可以幸福的，只可惜遇上了小人。
这么说的话，她倒是有些理解今日杨越的所作所为了。
杨大小姐香消玉殒了，可杨越的心中却永远都不能平静。
当年他的姐姐可是为了保护母亲和他而不得不伪装成一个悍女的样子，而后来，张君海却是因为她凶悍的名声而逃婚。
而杨大小姐一切的悲剧之源，不正是来源于这个卑劣的男人吗？
穆嫣想，张君海后来应该是后悔了。
连世代书香的顾家老夫人都能认可杨大小姐的品性，可见她原本就是皇城中十分出色的贵女之一。
再加上她还生得天香国色，若是张君海无意中见过她了，后悔也是正常的。
所以，才会在杨大小姐出嫁去江宁的路上执意要害死她吧？
得不到，就要毁掉她，这是劣等男人最下三滥的手段。
唐氏见穆嫣伤感，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今日的事虽然凶险，但你说那张家姑娘应该无碍性命。我想，为了息事宁人，不将当年那段往事牵连出来，张家的人是不会去找杨家的麻烦的。”
她顿了顿，“就算要找，杨家也必定不会承认的不是吗？”
穆嫣点点头，“是啊，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杨公子是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将箭挡开的，谁知道那么巧......”
她叹口气，“不过，表面是风平浪静了，私底下，恐怕这两家再也不得安宁了。”
也好，张家和杨家都是秦王笼络的势力，他们之间越是斗得厉害，对她和哥哥就越有利。
唐氏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面容严肃地说，“嫣儿，我看，不出明日，恐怕你就要成为整个皇城议论的中心了。”
似是为了不吓坏穆嫣，她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名满皇城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嫣儿，我想你需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不比安国公府其他的小姐，穆嫣是一个私生女。
爵位是伯父的。
她父亲死了，弟弟还年幼。
虽然出身安国公府，姓穆，但她的身价却远远比不上长房的三位小姐，甚至连穆念蓉也比不上。
不，她连二房被养在庄子上的那位妹妹都不如。
现在尚还好些，黄太夫人念在穆世杰的份上分外怜惜她一些，大伯父大伯母也都高看她一眼。
可若是黄太夫人不在了，国公府里分了家，那三房的前程就......
唐氏柔声说道，“太夫人曾经说过，只要她在一日，安国公府就一日不分家。”
她低低地叹气，“但你知道的，太夫人的身体......”
咳血之症虽然能调养，但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能好到什么程度谁都不敢说。
迟早有一天，国公府是要分家的。
这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许早一些，也许晚一些，这都要看天意。
穆嫣小声说，“若是保养得宜，三五年是能有的。但......”
她也叹口气，“太夫人七十多了，已经算是高寿。”
言下之意，再活三五年自然是有可能的，但更多的情况，却是这两三年的光景。
唐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紧迫感，“所以，我们得在太夫人还在的时候，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从这方面说，你今日的所为要是传了出去，有了贤德的名声，倒是件好事。”
她顿了顿，“至少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你。”
然而，事物都有其两面性。
让更多的人看到，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议论，有些话，传着传着就会变了味，谁知道最后会被人说成什么样？
昏黄的车厢里，穆嫣扑闪着如同星幕一样的双眼，“母亲，那我该这么做？”
唐氏冷静地想了想，“你会医术，而且还不弱，这一点，除了家里人，还有东安王妃知道。今日你在那么人面前露了一手，倒也算是有了铺垫。”
她接着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吝惜你的才能了，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安国公府的五小姐，可不只是会治伤止血，她会看病，更会开药膳的良方。”
穆嫣道，“您是要我去给人看病？”
唐氏点了点头，“初八，你就出服了。初九，是东安王妃请宴，你外祖母会带上你。王妃也会另外派帖子邀请我同行。”
她顿了顿，“那日出席宴席的都是东安王妃素日交好的老朋友。”
说白了，就是皇城最顶级的贵妇交际圈。
唐氏淡淡一笑，“人老了，总是会有这里那里的不舒服。特别是女人，难免会有些不可轻易对人言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