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死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接受了父母离去,也接受了睿睿的到来。
当时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就算从小到大都是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亲人的离世对他来说还是沉痛的打击。
他非常消沉地做着复健,在医生批准以后,就用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
不知爷爷做了什么,有天,护士把睿睿送到了他的房间来。
几个月过去,他早就不是初见时丑巴巴的模样,肤色奶白,黑色的大眼睛澄澈明亮。
他穿着柔软的棉质小衣服,被护士托着后背,抱在怀中,嘴里还叼着个乳胶奶嘴。
一大一小,一低一高,静静地对视了片刻。
睿睿忽然张开口,开心地笑了一下,奶嘴都掉了,露出淡粉色的牙床。
霍劭的心,忽地漏了半拍。
那天后,睿睿留在了他的套房,和他同住。
之后,他继续复健、全盘接手家族的事务、围观阿姨是怎么带睿睿的。
他的身体慢慢好起来,睿睿也在一点点长大,每天都有变化。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却把这些都记在了心中。
慢慢地,他分不清到底是他陪伴了睿睿,还是睿睿陪伴了他。
睿睿身体不好,牙牙学语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只能爬。
他还很有个性,其他人哄他,他都是摆着张冷脸,不爱搭理人家。
一见到他,就眉开眼笑,颠颠儿爬过来,抱着他胡乱地啃,口水都糊了他一身。
霍劭一个从小有洁癖的人,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推开他一次,他就黏上来一次,气得眼里憋着泡泪,嘴巴咧开,还不肯哭。
最后,几乎都是霍劭妥协。
海啸中获救后,他的身体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加上逐渐从伤痛中走出,他恢复得比较快。
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他洗手换了衣服后,先去看了睿睿。
小男孩儿本来坐在地毯上玩玩具,背影像个圆圆的团子,黑色的短发微卷,柔顺地盖在头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刷地转过头,丢开手里玩具的同时,冲着霍劭笑起来。
他的笑脸,就像阳光一样,驱散了这一天的阴霾。
霍劭也笑着蹲下来开口:“睿睿今天在家里乖不乖?”
小男孩儿一骨碌,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过来,跟个小炮仗似的,钻进了他怀中。
他顺势抱住他,姿势很是娴熟。
正要带他往房间里面去,睿睿两条奶白绵软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口齿不清地叫他:“叭,叭叭!”
霍劭的身子重重一震,连笑都忘了,怔怔地看着他。
睿睿咯咯笑起来,激动地在他怀中一窜一窜,又叫了一声,这次比刚刚更清楚。
“叭叭!”紧随其后,是他撅着小嘴亲在他的侧颊上。
“哗啦”,霍劭清楚地听到心间的壁垒,轰然碎裂的声音。
有涓涓的暖流从他的心间淌过,他干涸枯败的身体,一点点被滋润、恢复了温度。
他感知到了,治愈的魔力。
喉结滚了滚,眼眶微酸,他抬手将睿睿抱了个满怀。
他不再挣扎了。
睿睿从身体到情感,都是他真正的孩子,是他最深的羁绊。
他要爱护他,照顾他,做可以依靠的大树。
“谢谢。”良久后,他郑重地低声说。
睿睿不解地歪歪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和他道谢。
想不通,他便不再想,又开心地炫耀着他第一个学会的词:“叭叭!”
*
第二天,银城放了晴。
姜岁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她没急着起床,而是拿起枕边充着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一开始是王青萍,后面换了几个陌生的号码,估计都是她打来的。
姜岁一点都不关心她找自己有什么事,自然没回电话。
等她坐大巴车到了剧组,往里面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姜岁淡定地走到一旁,接了电话:“喂。”
“姜岁,你总算是接电话了!我给你打那么多个电话,你没看到吗!”
王青萍破口大骂,简直是噪音污染,姜岁不发一言,挂断通话,又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片刻后,手机再次响起。
“喂。”
“姜岁。”王青萍压着火气。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那边停滞了几秒中,语气压抑,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昨晚被截肢了,你就只想着你自己,真是让我们寒心。”
“截肢?”姜岁也克制着,好让自己的幸灾乐祸不那么明显。
上天这是开眼了吗?
王青萍悲伤无比,没仔细分辨她的语气,哭着说:“嗯,他和人打起来了,伤得特别重,没办法只能……他还是个二十九岁的孩子,没了一条胳膊,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岁心道,他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这回王青萍总算是听出她的冷漠了,气得又要开口骂人。
想到姜广的医药费,才按捺下来,但还是带着火气道:“那是一条胳膊!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呢。”
“呵。”姜岁轻蔑一笑。胳膊算什么?姜广在她眼里,死不足惜。这次也不知道是谁替天行道了。
王青萍重重呼吸了几下,忍着厌恶低头,“你哥哥还欠着医院的费用呢,还有后续的护理,都需要钱。我现在给你个卡号,你给我打十万块钱过来,快一点。”
“没钱。”
“姜岁!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嗯,对啊。”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不怕我曝光你!”
“你之前没曝光过吗?”
“……”想到舆论完全奈何不了姜岁,王青萍气得直喘,“反正你必须给钱,不然我就死在你家里去!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哦,去吧,这次我同意你开锁了。”姜岁冷笑,“记得把你那个废物儿子也带上,你们一起死,省得麻烦我打扫两回。”
笑话,她上辈子杀了无数敌人,最不怕的就是死人。
王青萍说不过她,气得“啊啊”叫了两声,仿佛猿人下山似的。
姜岁抱着胳膊,悠悠道:“你就别指望我会给你拿钱了,不过呢,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这段时间,不是有人挺乐意帮着你们的么,你去找他吧。”
说完,不等王青萍回话,她漠然地挂了电话。
这一回,王青萍没有再打过来了。
她转身刚要走,发现不远处的拐角处,站着乔琛夜和他的助理周远。
两人大概是要过来,看她在这打电话,才驻了足。
乔琛夜已经换好拍戏要穿的军装,身高腿长,矜贵斯文,看她的目光颇为复杂。
周远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移开了眼。
看来他们听到了自己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