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抿唇，举杯喝了一口。
“前段时间看到网上的新闻,才知道你也在南城。这城市真大,这么多年,咱们竟然都没碰上过,不然啊,我肯定得请你吃饭。”卢颖笑盈盈地说,“你现在是个编剧？”
“嗯。”姜岁说回刚刚的话题，“我要上高中那年，你和我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当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卢颖的面色未变，可是漂亮似春水的眼睛明显冷了几度，似在说她不识趣。
她向镂空雕花的实木椅子上靠去，垂眸把玩着她的手指：“我这记性啊，是越来越差了，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了。”
“我记得。”
卢颖脸色微变，把玩手指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你说让我离开富县，不要再回去了。还有，让我不要再和姜国涛夫妇联系，他们不可能放过我的。老师，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
“我能掌握什么？”卢颖抬高了音调，看过来，“你也知道，我当时就是个小小的老师，什么都做不到，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岁不信。往事种种，因为是最深的噩梦，原主想忘也忘不掉。
当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天气，不过二十出头的卢颖把她拉到校舍最角落，稚嫩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姜岁，你听老师的，这学你也别上了，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还有，你在外面千万保护好自己的隐私，别让姜国涛他们找到你，他们不可能放过你的！”
她颤抖着，压低的声音好似随时都能被风雨给吹散。
原主从小被王青萍她们虐待，就是个柔柔弱弱的性格。哪怕她成绩那么好，姜家人不准她上高中，还打她歪主意，“逃离家乡”她也只敢想想。
家里嫌她是拖累，以至于她五岁就上了一年级，到快上高中时，不过十四五岁。
听了卢颖的话，她久久都不能言语。
卢颖当时是她的初中语文老师，刚毕业没多久，怀着满腔的热忱教书育人。
听说她考上高中，家里却不肯供她念书，便主动去走访，希望能帮她争取到姜国涛夫妇的首肯。
那两个人油盐不进，又是如出一辙的粗鲁，卢颖不说，姜岁也知道她吃了不少苦。
可姜岁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大受打击的样子，半晌，呆呆地问：“老师，怎么了……是不是我爸妈说什么了？”
“没，”卢颖拼命地摇头，双手使劲儿掐着她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听我的，走！”
“可是，可是我去哪儿啊……”姜岁直接害怕地哭出来了。
“天大地大，去哪儿不行？有手有脚，总能活下来的！姜岁，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话！”
这番话可以说是间接推动了原主的逃离。
穿到这个世界后，姜岁从记忆中细细琢磨一番，认为卢颖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找到了她的踪迹。
而今她不愿意提及，同样在她的预料之中。
“老师，”她真诚地看向她，“我理解你的顾虑，我向你保证，不管你和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向其他人透露你的身份。”
卢颖轻笑了一下，瞥着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姜岁看懂了她的意思：你理解？你理解什么？
笑过后，她淡淡道：“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你太可怜了，想帮你一把，没什么别的意思。让你误会，真是不好意思。”
“老师……”
“够了，”卢颖语气冷厉了两分，“我现在是春莺画廊的老板，早就不是什么老师了。”
姜岁看着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有许多办法撬开她的嘴，但是那些方式都太伤人了，她不想这样做。
卢颖是原主的生命中，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
室内沉默了片刻，室外的风雨，重重地打在玻璃上。
“听说王青萍她们来找你了，但是在你这应该讨不到什么好处吧？并且你还是秦覃恒老师的亲妹妹？那我建议你去找他帮忙。只要拿出亲子鉴定，就可以证明你不是他们的子女了。”
“收养的子女，照样要承担赡养的责任。”
“你可以和他们约定一个月给多少钱，随便一两千打发了就行，以你现在的收入，应该可以承担得起。哦我忘了，你如今的处境不大好，那你去和秦老师借点钱？他不会在意这些身外物。”
姜岁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她比以前漂亮了、精致了，但是她的真心，却像是被蒙在层层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当年她真心帮助过原主，但是现在，两人的关系，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她高高挂起的态度，就像是铜墙铁壁，堵住了姜岁所有的说辞。
对视了几秒，卢颖率先移开了目光，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了。”姜岁站起身，“今天麻烦您了。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桌上有便签，她刷刷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推过去。
卢颖看了一眼，嘴角重新挂上了优雅却客套的笑意，“下次有空，咱们再聚。”
姜岁没拒绝，也没答应，推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卢颖望着紧闭的门板片刻，微微红了眼角，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控制不住在发抖。
“下雨了就是冷。”她勉强笑了笑，拿起空调遥控器，开了制热，直接摁到了三十度。
看着那两个数字，卢颖笑得有些苍凉，喃喃：“我没做错。我现在是莺怜，早就不是什么卢颖。”
＊
姜岁从后门离开了画廊，没再经过一楼的展厅，自然也没见到小段或者是秦覃恒。
至于卢颖说的求秦覃恒帮忙……她也不会做。
她在是秦覃恒的妹妹之前，首先是和他一样平等的人。
卢颖的嘴暂时撬不开，那就慢慢磨，她总会找到薄弱的、可以突破的地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进了车子，她的代理律师宁枝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姜小姐，您现在有空吗？”
“嗯，怎么了？”
“原定下周和您公司的人协商，但他们提前到了今天。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建议您还是来一下。”
“好。”
“那咱们在红果影视公司楼下先碰个头，我和你说下这段时间的进展。”
“可以。”
下雨路况不好，本来十几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三十分钟才到。
到了咖啡店，姜岁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坐着的女生。
她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留着齐肩长发，身材纤瘦，五官端正，肤色比发在微博的自拍黑了些。难能可贵的是，这么小的年纪，气质就已经很干练了。
落座后，侍者端来了两杯咖啡。
“姜小姐，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宁枝拿出资料，直接进入正题。
“有关赔偿金额，在我的据理力争下，对方从两千万修订为一千一百万。但是结清时限，他们只肯延长到三个月，这部分还在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