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无归(50)
山洞约七八米深,是由两块巨岩倾夹而形成,外面干燥平整,往里走竟长了棵人高的小树,小臂粗细的枝干光秃秃,左手一面岩壁上铺满了藤草,根扎在岩缝中,往上长了蓬勃的一片,黄褐色柔柔蔓蔓的茎条,似麻绳般粗细,藤草下方周围铺了薄薄一层小小的打着卷的干黄叶子。
藤草旁边有极细小的一股水顺着岩壁留下,最后流入岩石夹缝中消失不见。想来这藤草也是因为有这水的滋润才得以生长起来。
没有什么比看到这股比筷子还细小的水更令人兴奋,施晓然早就渴了,喉咙里薄弱的黏膜因为干燥而粘连在一起,呼吸时的震动都让她痛痒难禁。她知道顾北遥更需要水,她拿着一个小瓷瓶,里面的伤药之前就用光了,涮洗几遍后,接满水来到顾北遥身边,递给他:“喝点水。”
顾北遥接过,瓷瓶太小,里面的水一口就饮光了。
施晓然连忙又拿过来,继续接水,接满后又跑过来给他,顾北遥却没接,眼光瞟了瞟,示意她自己喝。
施晓然蹲下将水放到他嘴边,道:“跟我客气什么,你流了那么多血,要多喝水,不然怎么保护我?”说着就往他嘴里倒。
如是又跑了几趟,顾北遥别开头表示不用了,施晓然才开始自己喝水,沁凉的山水滋润干干的喉咙,痛痒消失。
看她一直在山水边,顾北遥提醒道:“山泉较凉,天气又冷,你不要一次喝太多。”空腹饮下大量凉水,他怕她待会受不了。
“嗯。”施晓然点点头,再次接满拿着小瓷瓶来到他身边,“北遥,你先躺下睡一会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有大把的时间。”
顾北遥却摇了摇头,“不用,我没你想得那么弱。”
施晓然知他逞强,鼓着腮帮道:“叫你睡你就睡,你老是不听我的话,我岂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你是个男人,要让着我的,不然要是让我朋友知道了,早就笑话我了。你不许反对我的意见。”
“谁敢笑话你?”
“别人表面不敢,不代表心里不敢。哎呀,不是说这个,你先睡觉吧,我看看这山洞,别是什么前世高人藏了宝物的。”说着施晓然扶着他,硬要让他躺下。
顾北遥不再执拗,躺着闭目养神,倒真是睡了过去。
施晓然开始仔仔细细打量洞中每一寸石壁,时不时动手敲敲,拨开藤草看了看,下面只有浅浅的土。捣鼓了半个时辰,她不得不承认,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山洞,没有机关,没有夹洞,没有来过人的痕迹,更遑论绝世秘籍、惊世宝藏了,可见武侠小说都是骗人的。
这个洞除了这一小股救命的水源,剩下的就是藤草了,动手折了折藤草,这藤草还当真坚韧,怎么拉折都折不断。她拿了匕首割下一截,放在手中揉来揉去,施晓然开始想它的用途,这藤草茎蓬蓬一片,每根都至少两三米长,又如此坚韧。若是搓成绳子攀岩肯定用得着。
施晓然割下一大蓬藤草,七八根一股,两股对搓成麻花绳。一米来长的时候,她踩了踩又扬了扬,相信承受五百斤的重量没问题。于是又拿着匕首去割藤草。
顾北遥醒来的时候就见她对着一堆藤草较劲,看了看旁边的东西,道:“你在搓绳子?”
“是啊。”看他醒了,施晓然拿过那一截麻花绳,“这个草好坚韧,我就拿它编了绳子,说不定用得着。”
顾北遥接过,试了试韧度,较为满意:“这个草不错,只是你手劲太弱,搓的绳子不够紧实。待会我来吧,你也别做这些事了,小心把手划伤。”
“我会小心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可以用它来攀岩?”
“我们缺的就是工具,往上去的岩壁光滑陡峭,我不能带你冒险。”顾北遥放下东西,抓了她的手,轻轻摩挲,“手这么细嫩,就不适合做这些。”
施晓然虽不娇气,仍然听得心地甜蜜蜜,隐了笑,道:“有什么适不适合的,我们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顾北遥握着她的手,拉着她靠在自己身边,过了许久,问道:“很饿了吧?”
“不觉得。”其实早就胃中空空,泛着隐痛,上一餐还是昨天的中午饭。
顾北遥拧了眉,有些为难地问道:“如果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会不会很害怕?”
“你要去哪儿?”施晓然张口问道,转口又说:“要是你一个人能先离开的话,你先走也好,我会等你来救我的。”
“我一个人现在往上走也很难。”他说的是实话,“我想下去找点药材和食物,这一两天我们都离不开这里。”
“下去?”施晓然很是担忧,阻拦道:“下面那么危险,你的腿又……还是不要冒险了。”
“我有把握,”休息了一阵,精力好转,他脸色苍白,却是满面镇定,又垂了半片眼帘,“只是放心不下你。但我看了周围环境,这里不会出现蛇虫之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是没什么,但你平时下谷都带伤回来,我……”
“再往下树木就多了,藤蔓覆盖山崖,并不难走,我一个人是不会有问题的。”顾北遥截住她的话头,“我需要找些药。”
他这样说施晓然不便阻拦,低着头数他手掌心的纹路,深深浅浅的掌纹纵横交错,就像他刻在了自己心中一般。
等待七阳宫的救援恐怕还要些时日,他想调整一两日,自己带她上崖,两人总不能什么也不吃,除了下去没有别的办法,他看着她的侧脸,下了决心,道:“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我,睡一觉我就上来了。不要走到崖边。”
施晓然看他已做决定,想来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做的,把匕首放在他手中,反复叮嘱他找些外伤药,不要逞强尽快上来。
顾北遥从旁边拿来藤草,搓了一条一两米多长的绳子,牢牢系紧匕首,将另一头绑在手臂上,若是半途中需要用手攀附也能轻松换手,最后和风煦日朝施晓然暖暖一笑,道了句“安心等我”,便如鸿雁一般轻略直下。
疼痛并不能改变什么,幼时所承受的痛楚何止超过此时千万倍,只是左腿的残弱让他在这断壁荒石上行动不便,他凝气于胸,腹肌收紧,胸膛紧贴在石壁上,或用匕首插入岩石,或用长链卷住松枝,或用手指抠住岩壁上细小棱角和裂缝,扫上一圈脚下和左右的岩壁,他能找到下一个支撑点,继而跳跃或是直下。
身上的伤口开始裂开,浸透衣衫的不知是血液还是汗水。
刚开始走得极为艰难,到了藤蔓覆盖的地方才方便一些,周围的毒虫像是苍蝇盯上腐肉,不断向他袭来,受了伤的身体不复前几日的敏捷,多数时候躲闪不及,有些附着在身上叮咬几口,才被一掌拍死。
走了近两个时辰才下到谷中,他深松一口气瘫坐在地,真气涣散,衣衫黏黏湿湿。休整片刻,又撑起身体,拖着断腿,用匕首削下一截树枝,权当作拐杖用,一瘸一拐行在谷中。